終於,雨漸漸停了,天空暗色逐褪去。


    這夜,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聽見了搜救聲,有警察,艾院長,還有溫泠莫。


    而陸輕鴻終於在這個時候,再也支持不住,倒在泥濘的地上。


    倒下前,艾琉璃緊緊擁住居天陽的畫麵依然深深刺痛了他的心房


    再次睜開眼,陸輕鴻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裏,他帶著氧氣罩,渾身上下插滿了各種管子。


    “老大,你終於醒了!”這時在他床前的男人蹭的站起來上前。


    “老大,你病的這麽嚴重,為什麽不叫我迴來!”陸輕鴻之前一直派他在外地工作。


    這個男人叫做蒙放,從很小就和陸輕鴻一起出生入死,隻不過自從陸輕鴻開了公司後,他便隻叫他陸總,不曾再叫過他老大了,剛剛情急之下又脫口而出。


    【注:蒙放是蒼羽國的源夜】


    陸輕鴻緩緩抬起眼看著他,又艱難地看看四周,當沒有看到日思夜想的身影後,便又黯下了雙眼。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嘴唇幹燥,喉嚨裏像被刀子割過一般,說不出話來。


    他想抬手拔掉氧氣罩,奈何手上還插著針頭,根本活動不了。


    “老大,你別動,我幫你!”蒙放輕輕拿掉他的氧氣罩。


    “我……睡了多長時間……”


    “老大,你睡了整整二十三天了!”想到他昏迷這二十三天裏,蒙放心裏仍然後怕,光是病危搶救就經曆了四次。


    “阿璃她……她好嗎?還有居天陽他……”不過短短一句話,陸輕鴻感覺自己像是用盡了力氣。


    “老大,你放心,他們都很好。”


    蒙放是雖然恨透了艾琉璃,可是她卻是老大最愛的女人,他強忍著迴答。


    輕輕閉了閉眼,他們好就好……


    “今天……幾號了?”陸輕鴻突然問道。


    “12號了。”


    “這麽快就12號了……”再過六天就是他的生日了,他和居天陽出生的日子。


    此時他的頭昏昏漲漲,胸口鈍鈍的,悶悶的,連唿吸都會痛。


    渾身上下就像被拆了重組過一般,尤其是小腹更疼的他恨不能停止唿吸。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悄然流逝。


    “阿放,告訴我……我還能活多久……”


    “老大!”蒙放的眼眶立即紅了。


    “我要聽……實話。”


    叫蒙放的男人,此刻顫抖的什麽也說不出來。


    “阿放……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你就算不告訴我,我也可以去問醫生是不是?咳咳……。”陸輕鴻扯出一抹虛弱的微笑,裏麵卻透著讓人心疼的無所謂。


    “老大,醫生說你摘除腎髒後,因為後期不好好保養身體,傷口惡化,發生了內髒感染。因為炎症,你一直高燒不退,又因為淋了一夜的雨,引發了大麵積並發症,各個器官都在衰竭……”


    “剩下的時間,最長一個月,最短……”堂堂七尺男兒哽咽了。


    蒙放從來都沒有想過,他最尊敬的老大竟然會有如此虛弱的時候。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那個無所不能的老大,竟然奄奄一息了!


    陸輕鴻的手指顫了一下,原來自己最多也隻有一個月時光了,不過也夠了不是麽?


    “扶我起來……”陸輕鴻掙紮想坐起身來,卻無法辦到,蒙放立刻上前,這時陸輕鴻才發現蒙放的身後還站著一個女人。


    “阿放……她……是誰?”陸輕鴻喘息地問,很難得,這榆木疙瘩會將一個女孩帶在身邊。


    “她叫白幽。”蒙放迴答。


    【注:白幽是蒼羽國的施晴,他們都是輪迴轉世的,】


    “白幽……白璧無瑕,空穀幽蘭。不錯的女子,你這臭小子運氣不錯,可要好好待人家……”每說一個字,陸輕鴻的氣息就弱一分。


    “老大……”看著陸輕鴻如此虛弱,蒙放眼睛濕了。


    “阿放,你們去給我買套西裝,白色的西裝……”因為阿璃喜歡白色。


    “還有……再給我買一部手機,對了,給我找王律師來。”


    “老大,你要這些做什麽?”他現在的情況根本無法下床。


    “別問了,你們去準備吧,我先睡一覺,待會兒記得……記得一定把我叫醒……咳咳……”


    隻不過說了幾句話,陸輕鴻又喘不過氣來了。


    蒙放趕緊給他帶上氧氣罩。


    “我知道了老大,我會辦好一切,你放心睡吧。”


    陸輕鴻再次醒來已是下午了,他的病房裏站滿了人。


    蒙放,白幽,王律師,還有醫生和護士。


    “王律師……我要立遺囑!”陸輕鴻強撐著氣息說。


    病房內的人似乎都已經預料到了,並沒有太大驚訝,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男人的身體根本是一分一秒在強撐。


    陸輕鴻迴憶他這短暫的一生,能夠珍惜的人實在太少。


    他的親生母親溫泠莫最喜歡旅遊,那麽他就把在世界各地的房產給她,讓母親不管到哪兒,都有個家可以迴。


    而阿璃,他知道,她什麽東西都不會要,可是以前他在s市準備的他們的婚房,他還是想送給她。


    至於居天陽,陸輕鴻想他應該知道爸爸去世的消息,不管年輕時爸爸犯了什麽錯,死者已矣,總希望見到小兒子憑吊吧。


    想完這些,陸輕鴻繼續開口:“我把我名下所有的資金全部捐給愛心福利院。s市那幢臨海的別墅贈與艾琉璃,把我名下各地除卻s市的別墅之外的所有房產贈與溫泠莫女士,把千頂山白晟的墓地交由居天陽照料,最後,我把我在陸念集團所有股份贈與蒙放。”


    蒙放聽到這兒,“噌”地一聲站起來,這個剛強的男人淚水再也止不住。


    “老大,我不能要這些股份,蒙放腦子笨,隻知道打打殺殺,你把股份給了我,就等於把大半個公司都給了我,我肯定經營不好的!陸念集團可是你的心血啊!”


    “傻小子,跟了我這麽多年,你總是這個衝動樣子,有了媳婦的人了,往後可不能再打打殺殺!


    公司經營不好就經營不好嘛,沒關係,一個公司而已,沒什麽大不了,如果實在不行,你就把股份賣了,公司姓不姓陸我一點都不在乎。”


    “答應我,拿著錢和白幽一起,去喜歡的地方,過快樂,安定,自由而又甜蜜的生活……”


    過那種他一直想和艾琉璃一起過得那種生活。


    “老大……”蒙放紅著眼還想再說什麽。


    “不要說了,王律師,等我去世後,你就宣布遺囑吧,好了,你們都出去吧,我累了,要睡一會兒。”


    等人都出去了,病房裏是那種空洞的安靜。


    陸輕鴻這才發現,麵對死亡,其實他有太多的恐懼,太多的放不下。


    病床上,陸輕鴻拿著新買的手機艱難的撥了一串號碼,那頭傳來一陣女聲。


    “喂,你好。”是溫泠莫的聲音。


    “你好,我是陸輕鴻。”


    “……”


    電話那頭一聽,便是長長的沉默。


    “你……有什麽事嗎?”好久之後溫泠莫出聲詢問。


    “阿姨……”一聲阿姨,陸輕鴻叫的心中在滴血。


    溫泠莫雖然很奇怪陸輕鴻為何要給她打電話,但還是繼續聽著。


    “阿姨,你恨我嗎?”電話那頭,陸輕鴻輕聲問著。


    “你把我兒子打成重傷,甚至差點丟了性命,我是該恨你的!不過幸好老天爺保佑,讓我們等到了合適的腎源。


    而且那個雨夜,也多虧是你救了天陽,我們之間扯平了,所以我也沒有什麽可以恨你的了。”溫泠莫說出心裏話。


    “隻不過,有些話,我想我應和你說一下,愛情不是強取豪奪就會有結果的,放了阿璃,成全她,也去追求你自己的幸福,這樣對你們三個人都好!”溫泠莫在電話那頭說。


    “阿姨,可是……可是最先和阿璃在一起的是我……”陸輕鴻聲音裏透著委屈的無奈。


    “但是你沒有好好珍惜不是嗎?愛情本就沒有先來後到,沒有人能夠保證,有哪份愛情是可以從一而終的,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溫泠莫再次說。


    “錯過就是錯過了……”陸輕鴻哽咽地重複著溫泠莫的話。


    “阿姨,我明白……所以我就要走了……”陸輕鴻因著她的話,鼻音厚重。


    “走?你要出國嗎?”溫泠莫問他。


    “嗯……而且……我以後再也不會迴來了……”陸輕鴻沒有說自己即將過世的消息。


    “那樣也好,離開這個傷心地,換個環境,重新開始新的生活。”溫泠莫也是真希望陸輕鴻能夠放下一切,過得快樂。


    “阿姨,這個月18號就是我的生日了,那天我能去你那吃碗長壽麵嗎?”陸輕鴻終於猶豫地說,他終究還是舍不得和母親就這樣絕別。


    他的話一出口,溫泠莫在那頭想了很久。


    “不好意思,那天也是我兒子的生日,你也知道,天陽剛剛接受了腎髒移植手術,又傷了頭部,現在身體虛弱,我不想你來我家裏,他見到你後再情緒激動。”


    “這樣啊……”陸輕鴻吸吸鼻子,緊緊抓住床單。


    “看來您真的是很疼愛這個兒子,阿姨,居天陽是你唯一的兒子嗎?”


    電話那頭靜默了,因為陸輕鴻的話令她想起了最不願意記起的迴憶。


    她原本有兩個兒子的,她的大兒子叫白允南,可是沒想到,她的丈夫白晟竟然婚內出軌了,對方竟然是白允南美術興趣班的女老師!


    這個打擊對深愛丈夫的溫泠莫來說太大了,離婚後,她把一部分的怨恨轉移到了大兒子身上。


    那時她想,如果大兒子不報那個美術興趣班,她的丈夫也不會出軌,一氣之下,離婚後,她竟然隻帶著小兒子走了。


    離開大兒子兩個星期她就後悔了,思子之痛日夜折磨著她,可是她再也沒有白允南的消息了。


    這麽多年來,她一直惦記著白允南,對他心存愧疚。


    然而這段傷心的往事,溫泠莫不打算對外人講,於是她迴答:“是的,我就一個兒子。”


    “咳咳……咳咳……”陸輕鴻聽到這個答案,不住地咳嗽,他難過的五髒六腑都在絞痛。


    “你怎麽了?怎麽咳嗽這麽厲害?”聽到劇烈的咳嗽溫泠莫問。


    “我沒事……”


    “其實你們年輕人,生日應該和朋友們辦個生日聚會,多叫幾個朋友,好好的玩一玩。”溫泠莫有些不忍地說。


    不知道這個年輕人為何會在快生日的時候給她打電話,但言語中她能感覺得到他的孤單。


    “我知道了,請您放心,我不會破壞阿璃和你兒子之間的感情,我會安靜的走開,這輩子絕不再打擾。”


    溫泠莫一窒,這確實是他最擔心的。


    “你能想明白就好,希望你能記住你今天對我的保證,既然沒什麽事我就掛電話了。”沉默了一會溫泠莫說。


    “等等,先別掛……您……能為我唱首生日歌嗎?”


    溫泠莫一愣。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原本應該幸福的樂曲,在這種環境下傳遞,莫名的就令人心酸。


    一曲終。


    “阿姨謝謝您……願您身體健康,一生平安……”


    媽媽我永遠愛你!


    陸輕鴻在心中唿喊:媽媽,即使您不願意認我,但我祈求來生還能再做你的兒子!


    陸輕鴻掛了電話,他哭了,唿吸已經紊亂。


    兒時,和爸爸媽媽弟弟一起吃飯,一起去玩的場景,他至今都清楚地記著,可是,五歲之後,這一切幸福他都不曾再擁有過了,直到他遇到阿璃。


    可是,他不配擁有幸福,阿璃注定拋棄他!


    是他害得父母離婚,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爸爸,所以老天爺要懲罰他,讓他到死,都不會幸福!


    與溫泠莫話別後,陸輕鴻的牽掛隻剩下艾琉璃了。


    手機拿在手裏,鍾表顯示是晚上六點鍾,他熟練地按了一串數字,卻久久地沒有按撥出鍵。


    手機拿起又放下,如此反複,他一直強撐著精神。


    終於,在快到深夜的時候,他手指按下,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彩鈴聲。


    “喂?”艾琉璃的聲音傳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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