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黃道吉日,天氣晴朗,宜嫁娶。


    此時,陸輕鴻將原本一直穿的黑色衣衫換下。


    一身紅色新郎袍,穿在他的身上,發帶也換成了正紅色,從頭到腳格外喜慶,卻讓他透露出一種說不出的俊美。


    前些天,還笑話源夜和施晴成親時,源夜那像小姑娘緊張的樣子,可是原來他也好不了多少,手掌心全是汗。


    一旁,臧正,阿三站在禮堂上一會掛掛燈籠,一會貼貼喜字,隨著下人一起忙碌。


    而施晴依偎在源夜的懷裏,表情恬淡,他們都在為幫主終於等到了這一天而高興。


    是呀!終於等到這一天了!陸輕鴻又下意識地摸了摸掛在脖子上的小葫蘆。


    抬頭,它看著喜堂正中央的那個最大的紅色喜字,內心一暖,他在心裏說:阿璃,我在此用我的生命發誓,我會永遠愛你,不死不休!


    “別誤了時辰,該請新娘子出來了。”喜婆說著,便要到後廳把艾琉璃背出來。


    可那一刻,艾琉璃卻自己走了出來,然而,當這個女人走出來的時候,天色變了,所有人的臉色也變了!


    沒有鳳冠霞帔,沒有紅蓋頭,艾琉璃一臉素麵示人。


    她挽著發髻,一朵白色的小花在她黑色的發上格外的顯眼。


    她沒有穿陸輕鴻親手為她挑選的繡著鴛鴦的衣服,一身純白色的孝服,刺痛了喜堂裏每一個人的眼,更刺痛了陸輕鴻的心!


    原來艾琉璃在房間裏用迷藥將小蠻迷暈,自己穿了一身白色喪服出來了!


    陸輕鴻轉過頭看她,滿足的笑容還咧在嘴角,便又瞬間僵在臉上。


    他一步一步走向艾琉璃,步伐是那樣的輕,卻又那麽的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踏進地獄裏。


    最後,他竟又笑了,輕聲問著。


    “阿璃,為什麽要穿白衣,我讓小蠻交給你的喜服呢?”


    “喜服?”艾琉璃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孝服,似是在笑:“這就是我的喜服呢!”


    四目相對,兩人互相凝視著對方,仿佛是十幾個世紀般漫長。終於,男人再次開口道。


    “你……這是為他而穿的麽?”他聲音幽幽的,輕的仿佛來自天際。


    “不錯,我原本就是要嫁給他的,可惜你殺了他!


    他活著我就身穿大紅喜袍,頭戴鳳冠霞帔地嫁給他!如今他死了,我仍舊要嫁給他!


    為他披麻戴孝,一輩子給他掃墓添墳,此生永不再嫁!”


    夏之柔的話就像是水柱凝結成了冰錐,然後又一個字一個字的掉到他心裏,穿出個血洞來。


    “嗬嗬,你果真還是如此地愛他,即便他已經不在人世……“陸輕鴻依舊在笑著,手卻輕輕撫上她的脖子。


    “你昨天不是還說愛我永遠不騙我嗎?


    為什麽!你一次又一次的戲弄我,把我的愛踐踏成泥,就如此好玩嗎?你就這麽確定我不敢殺你是嗎?”


    男人嘴角仍在笑著,眼神卻含著無邊無際的痛苦。


    “你陸大俠還會有什麽不敢,早在好多年前你就清楚的告訴我,你掌控著任何人的生死!


    你殺了我也好,這樣我就可以和居大哥在地府名正言順地做一對**妻了!”


    “你要一輩子給他掃墓添墳,還要做對**妻……”男人原本猩紅的雙眼變得更紅了,手上的力道也漸漸加重。


    環顧四周,喜字,簾幕,滿廳的正紅色,氣氛卻沉重的如同要毀滅般寂靜。


    陸輕鴻臉色蒼白,他身體在輕顫,手卻用力扣住她的喉嚨,越收越緊。


    艾琉璃的肺部漲的生疼,她感覺自己的喉管就要被折斷了般,甚至聽到了自己喉骨錯位的響聲。


    “殺死我吧!我們生不能……同衾……死同穴!”她幾近窒息,從嗓子艱難的擠出話來。


    “不要啊幫主,你快鬆手啊,柔姐姐隻是誤會了你,你慢慢和她解釋,你那麽愛她,殺了她你會後悔的,你真的會後悔的!”


    在一旁淚流滿麵的施晴衝上去,企圖救下夏之柔。


    “滾開!”被痛苦迷失心智的陸輕鴻已無法思考,暴怒的一推,施晴整個人彈了出去。


    “小晴,當心!”源夜的身影迅速接住她。


    “柔姐姐,你快求饒認錯啊,你說你愛幫主!幫主隻是太生氣了,你認錯,他一定會原諒你的!”


    艾琉璃麵容平靜,迫於手掌的力度,她頭向後仰起,沒有掙紮,沒有喊叫,更沒有求饒。


    陸輕鴻的眸子更暗了,渾身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掩埋。這個女人從來不曾對自己低頭過,又怎會向自己求饒呢!


    不!有過的……


    男人突然想到什麽,心髒又是猛地一陣刺痛,嘴裏溢滿了血腥的味道。


    這個女人求過他的,為了居天陽的性命,曾經不顧自尊的求過他。


    施晴看艾琉璃無動於衷,便又向站一旁的臧正求救。


    “藏正,你快攔住幫主,快呀!你不是一向最關心柔姐姐的嗎?現在她就要死了!”


    叫藏正的人隱忍不言,他知道,如果此時衝上去,隻會讓幫主更加誤會,所以他隻有忍住,拚命忍住!


    艾琉璃臉憋得通紅,她已經不能唿吸了,窒息使她非常痛苦,用盡力氣朝施晴的方向看去,有朋友如斯,她無憾了。


    頸項上傳來的力道越來越大,她已不能唿吸。


    她明白,一切的一切即將過去了,所有的愛恨糾葛,所有這個異世帶給她的舍得與不舍,都會隨著她的死,化為輕煙。


    臉上緩緩滑下兩行清淚,她越發的平靜了,平靜等待死亡的來臨。


    陸輕鴻看著她因為窒息而通紅的臉,還有那眼角的淚痕,他感覺自己的心都被人整個剜了去,手不由一抖,痛苦地低吼一聲,忽然放鬆了力道。


    他終究還是舍不得她受傷,哪怕隻是一點點的痛。


    “你不信我,你自始至終都沒有信任過我……”陸輕鴻輕聲呢喃。


    “居大哥和他的副將,杜玉東卜還有他們的孩子,陸輕鴻,這麽多人命,我該要如何去相信你!”艾琉璃哭了。


    “什麽副將,什麽杜玉、東卜……”男人聽的莫名其妙。


    “後山,在我們去姻緣寺的前一天,我親眼看著你淩遲了居大哥的副將,目的竟然是為了居大哥的兵符……”艾琉璃冷靜地看著他。


    “阿璃……你又冤枉我……”陸輕鴻的嘴裏一片血腥氣。


    “若這世間連親眼所見都是假的那我還能相信什麽!”艾琉璃直直地看向他。


    “你知道嗎?跟你在一起的這段日子,我每天噩夢纏身,夢裏全是居大哥慘死的樣子!”


    “所以我們絕對不能夠在一起,我要贖罪,你同樣也要贖罪!”艾琉璃痛苦地說。


    陸輕鴻凝視著她的臉:“原來,我們一起去姻緣寺的那天,你就開始準備好騙我了嗎……”


    他的的臉慘白如紙,從未見過有哪個男人的臉色會白成這樣!


    過了好久,男人終究不忍失去她,他說:“你是因為居天陽的死才如此恨我的嗎?


    阿璃,如果現在,我在這裏對著神明發誓,居天陽絕對不是我殺的,那……我們的婚事還算數嗎?”


    薄唇輕啟,他輕聲地問,眼裏流露著全是祈求的光亮。


    “無論怎樣都不會算數了!”因為世上沒有如果。


    “哈哈……原來又是騙我的……又是騙我的……”


    突然他放開手,眼底最後的一絲希冀也消失了,一對眼眸開始濕潤,他像著了魔般不停喃喃自語。


    “說好了不再騙我,為什麽,為什麽又騙我!阿璃,你應該直接殺了我,因為你答應過我,不會再騙我!”他委屈地看著她。


    “你應該直接殺了我!為什麽不相信我,你為什麽不相信我!我就算自己死,也不會去殺居天陽,因為我一直都知道他在你心中的分量……”男人的眼睛通紅一片。


    “你明知道,我體內的問情蠱,根本離不開你的愛,你為什麽還要這樣折磨我!”他用力搖晃她的肩膀。


    “你和他生不同衾死同穴,那你答應我的呢?”


    “你說你要做我的解藥,你要嫁給我,就算是娘親把他救活,你也不會再拋棄我……”


    “你對我說你已經忘了他了,你說你現在愛的是我,等我處理好幫中事物,我們就一起遠離世間紛爭,去個偏遠的村落。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們養幾頭牛,幾隻雞,然後再生一群娃娃,像你,也像我……”


    “這些日子,你說你愛上我了,和我親密接觸也不再抵觸,你如此想方設法的讓我以為你愛上我了,就是為了今天當著我,當著眾人的麵為他披麻戴孝嗎?!”嘴角的笑容更加苦澀了。


    陸輕鴻又抬起右手撫上她的臉龐,一下一下的撫摸,似是要擦幹她臉上的淚珠。


    “你總是這樣,對我好的時候,就像是在我心上抹了好甜好甜的蜜,等我吃下去後,才知道裏麵攙了無解的劇毒……”


    他害怕,他尤其害怕這種剛剛體會到快樂無比的幸福感,卻突然被推入地獄的感覺。


    “阿璃,告訴我,在我追逐你的這麽多年來,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哪怕一絲一毫,哪怕隻是一個瞬間……”


    “從來沒有愛過你!”閉上眼睛,就讓一切這樣徹底結束吧。


    不屬於艾琉璃的兩滴淚,滴在她的手臂上,燙的她一顫。


    “假的,原來都是假的,你總是愛對我說謊,我不該信的,不該信的!”


    陸輕鴻搖著頭不斷囈語著,左手捂上心髒,眼角的淚痕是如此的清晰,他臉上的表情痛苦萬分,仿佛失了魂般。


    突然一口血吐出來,染紅了風向雲純白的孝服。


    女子的眼中有些許動容。


    “那一天,你說讓我叫你阿璃,你說要叫我小乖,你說這是我們兩個特有的稱唿,隻有我們兩個人才可以彼此稱唿。


    你說你喜歡自己的夫君要很乖很聽話,所以你說什麽我都信,哪怕我聽到居天陽也叫你阿璃,我也一直信你,即使我知道你根本不愛我!”


    血繼續順著他的嘴角流下,一滴一滴……


    “阿璃,既然不愛我,為什麽要給我這錯覺,你可懂得被深愛的人欺騙、拋棄是何等的感覺嗎?嗬嗬~你不會懂的,你又如何能懂……”


    周圍仍舊是死一般的氣氛,在場的所有人都僵住了。


    在他們心中,陸輕鴻是何等的驕傲與冷冽,就算麵對再強大的敵人依舊麵不改色,此時竟會說出如此卑微的話。


    他果然愛慘了艾琉璃,隻是一切都太晚了。


    “阿璃,我已經,我已經逼自己很像他了,為什麽……為什麽還是不行,為什麽你總是對我如此絕情……”陸輕鴻捂住心髒,劇烈的心痛幾乎讓他站不直身體。


    “你以為我殺了居天陽,所以就要殺了我替他報仇對不對,你永遠知道怎麽樣讓我最痛,否則也不會親手給我中下問情蠱……”


    陸輕鴻說的沒錯,早在多年以前就沒有人能掌控他的生死了,但唯獨不包括叫做阿璃的女人。


    男人在也支持不住了,他的口中,鮮血一大口一大口的往外湧。


    “阿璃,我原本以為你是老天爺賜給我的幸福……”他抬起手,想在去碰觸一下她的麵龐,可終究停在了半空中。


    “可我錯了,你是毒,這問情蠱就是你放進我心裏致命的毒藥……”麵對自己最深愛的人,陸輕鴻笑得悲慘。


    “我明白,是我一直看不開,這一刻我懂了,我不再奢望,不會再奢望你的愛了阿璃……咳咳……”


    “別哭了,放心,我會非常痛苦的死去,所以以後你不要再……哭了……”


    手再次戀戀不舍地碰觸她的麵龐,“阿璃,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會不會……”不那麽恨我這幾個字陸輕鴻終究沒能夠說出口,便倒地不省人事了。


    “快,幫主問情蠱發作了!”所有人都一擁而上,臧正等急忙把陸輕鴻抬起來。


    因為人太多,他們將艾琉璃擠到了後麵。


    女人看著陸輕鴻滿身是血像死了一樣,所有人的仇終於報了,可是此時她的心卻絞的很痛。


    一切終於結束了,她再次無聲落淚。


    陸輕鴻,你等我,黃泉路上我不會讓你孤獨!


    我去陪你……


    我們活著雖然無法坦然相愛,但是地獄裏我願意與你結伴同行!


    艾琉璃從身上掏出一把短刀,毫不猶豫地狠狠地抹向自己的脖子!


    原來,這就是她最後的決定,用同歸於盡的方式,結束這段催人腸斷的愛情!


    “你瘋了!”尖銳的女聲在她耳畔響起,是那小狐狸的聲音。


    她手上的刀被震飛,接著就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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