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琉璃再次醒來,是在馬背上,陸輕鴻在騎馬,而她在他的懷中。


    期間發生了什麽事,她已經沒有了任何意識。


    據陸輕鴻說,因為寒冰洞太冷,她又強撐著身體待在裏麵很長時間,所以暈倒在居天陽的棺材前,是他把她扛了出來的。


    “那居大哥……”艾琉璃首先想到了居天陽的屍首,急忙開口。


    “放心,他一直躺在裏麵,我沒有碰他。”


    如此,女人便放心了。


    很奇怪,這次睡著,她沒有做噩夢。


    這是她十五天以來,第一次睡著了,沒有夢到那些恐怖的畫麵。


    艾琉璃覺得,一定是居天陽的靈魂在保佑她,否則,為什麽見了他,噩夢就沒有了呢?


    看著越來越熟悉的景致,陸輕鴻帶她迴了襄陽城,她問他,為什麽要帶自己來這兒。


    他說:“要再請她吃一次臭豆腐。”


    艾琉璃也隻是笑笑,如今她真的很害怕經過以前熟悉的地方。


    因為熟悉,就會有迴憶,有迴憶,就會禁不住思念,可思念的愁緒卻不能盼來思念的人!


    要去王婆的臭豆腐的攤位,就一定要經過春怡樓。


    春怡樓,那個她來到這世界第一個肯幫助她的地方,可惜裏麵的人已經不再了。


    艾琉璃害怕,害怕睹物思人,更怕物是人非!


    可等她到了春怡樓門口的時候,才知道,不管是睹物思人也好,物是人非也罷,這一切不過隻是她一個人的頹廢罷了!


    春怡樓的招牌完好無損的掛在那裏,生意照常火爆的不得了。


    “要進去會一會老朋友嗎?”陸輕鴻看到艾琉璃盯著春怡樓發呆,記起來,這裏麵的老板,是她的朋友。


    “會一會老朋友?你讓我進去會誰?!”艾琉璃突然語氣很衝地抬起頭來說。


    “我……”對於她突如其來的火氣,陸輕鴻明顯不在狀況。


    杜玉和東卜已經被他殺死了不是嗎?她最討厭她用這種最無辜的表情來試探她的底線。


    要不是有個女人冒死把孩子送來,她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隻當他們夫妻兩個已經到了安寧的小山村,過著讓人羨慕的生活。


    艾琉璃看著他,才記起來,當時臧正把杜玉的孩子抱給她的時候,他正在養傷,因為自己狠狠地刺了他一劍。


    所以陸輕鴻並不知道自己早已經知道了他們倆個的事。


    要是讓陸輕鴻知道,自己其實早就知他殺了杜玉夫婦,那麽他大概會連臧正一起收拾了吧。


    這時,碰巧有幾個花花公子模樣的人從她身邊走過,正要往春怡樓裏麵去。


    “沒想到這春怡樓換了新老板後,生意不但沒有損失,反而更加好了,這新老板可比以前姓杜的那個風騷多了!”


    “我有一段時間沒來了,還沒見過新老板呢。”


    “見了你就知道了,有味道,絕對有味道!”


    艾琉璃聽著他們的談話,不禁想哭,門前風景依舊,可卻不再見舊人身影……


    “這裏換老板了?你朋友從良了?”陸輕鴻奇怪地問。


    想想,那時那老鴇身邊有個男人,而且好像懷孕了。


    陸輕鴻想:她有了愛的人,從良也是順理成章的。不管以前是怎樣的人,能夠在這萬千世界裏,找到與自己惺惺相惜的人,那便是上天賜予的緣分。


    一聲冷笑出聲,那杜玉夫婦不早就是他的劍下亡魂了嗎?


    艾琉璃不明白,陸輕鴻這裏的此地無銀三百兩,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故意在她麵前洗清自己的嫌疑?


    究竟是試探還是洗白,艾琉璃不想深思。


    “何須問我,你進去招個記,不就一清二楚!”艾琉璃譏囂地說。


    “阿璃,你的嘴上真是淬了毒藥。”男人輕笑,嘴在她的嘴唇邊,輕輕一碰。


    “那又怎樣?”她不甘地瞪著他。


    “需要以毒攻毒!”


    艾琉璃啞然失笑,沒想到,陸輕鴻所謂的以毒攻毒,竟然是帶她來吃臭豆腐!


    王婆臭豆腐靠近街邊的主路,搭了寬敞的棚子,裏麵放了幾張桌子和椅子,這樣食客們在裏麵吃東西,即可遮陽,又能擋雨,也算是愜意。


    別看著地方比較簡陋,但裏麵小菜,麵食,甜點,一應俱全。


    這王婆雖然臭豆腐做得好吃,可也兼職賣著別的餐品。


    “王阿婆,好久不見了!”艾琉璃笑著進來,這種熟悉讓她懷念。


    “哎呦,快點進來,你這小姑娘去哪了?有小半年沒來阿婆這裏了吧。”王婆見到艾琉璃,很是熱情。


    “對了你相公呢?”王婆迴頭尋找居天陽的影子,卻居然看到了陸輕鴻。


    在聽到相公兩字時,男人的心沒有來的一顫,原來,在很多地方,很多人心裏,她和他的弟弟早就是公認的一對了!


    自動忽略身體的疼痛,陸輕鴻假裝自己什麽都沒聽見。


    “唉?是你這個小夥子呀!你們一起來的?原來你們倆早就認識!”王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艾琉璃迴頭,也覺奇怪:“阿婆,你怎麽會認識他?”


    “這個小夥子可是跟你一樣,識貨,四更天就來排隊買我的臭豆腐,我當然認得啦!”阿婆因為有人如此欣賞她的手藝非常自豪。


    “原來是你買的?不是說阿三嗎?”


    “的確是阿三,他付的錢。”陸輕鴻依然神色不變。


    艾琉璃卻聽得滿臉黑線。


    “阿婆,給我來一份超辣的臭豆腐,然後再給我端一碟店裏最辣的辣椒麵給我。”艾琉璃一張口就如此嚇人。


    “好馬上來!”


    女人坐在椅子上,好似精神都迴來了,臉上的陰霾不見了很多。


    半個多月沒有正八經兒吃飯,不得不承認,這臭豆腐讓她很有食欲。


    在王婆準備臭豆腐的時候,陸輕鴻四處打量了一下這裏。


    他先給艾琉璃倒了一杯水,吹涼後,放在她的麵前,然後又到麵食區拿了三塊鹽酥餅。


    這時候王婆的臭豆腐也上桌了,剛出鍋的臭豆腐很熱,艾琉璃著急的吃了一塊,差點把嘴燙起泡來。


    “快吐出來,剛從油鍋裏炸好的,你預備燙壞了嗓子嗎?”


    陸輕鴻看到艾琉璃這樣子,快速把手放到她的嘴邊,心疼的出聲責備。


    沒有任何猶豫,艾琉璃趕緊把這塊燙死人的豆腐吐到男人的手心裏。


    陸輕鴻看著她這迷迷糊糊的樣子,歎了口氣。


    明明就是一個很需要別人照顧的小女人,卻偏偏要在自己的麵前,強裝堅強。


    他起身,重新拿來一個幹淨的小碟子,用筷子將臭豆腐一塊一塊分開,滾勻了湯汁,放在嘴邊吹了吹,直到有五分熱的時候才放在艾琉璃麵前。


    “這根本不辣。”女人吃著抱怨,不是太爽。


    “半個月沒吃飯,怎麽能吃太辣辣!”陸輕鴻拒絕沾辣椒麵。


    然後,艾琉璃抬頭,嘴巴無意識的嘟起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


    “既然這樣,那桌上這些你都吃了吧,我順便看著你吃好不好?!”


    對於他的羅裏吧嗦,艾琉璃心情非常不美麗。


    然後隻見陸輕鴻盯著她,雙唇緊抿,他的手掌握拳,然後伸開,然後又握拳,連王婆覺得這個小夥子想要發脾氣。


    終於,最後關頭男人像泄了氣的皮球,他的怒火在艾琉璃麵前終究沒有燒起來:“那隻可以吃這一份!”


    然後將滾燙的豆腐從湯汁裏撈出,又在辣椒麵上一滾,紅彤彤的臭豆腐確實讓人胃口大開。


    艾琉璃一口吃下,細細品味這種齒頰留香的感覺。


    陸輕鴻接著遞過來了溫水,艾琉璃咕咚一口喝下。


    然後他夾起一塊酥餅遞到她的嘴邊。


    “太油膩,不想吃。”艾琉璃皺眉。


    “雖然油膩一些,但是就著吃完不會胃疼。”男人執意她吃下去。


    “我說了,我不想吃,我才不怕辣呢!”艾琉璃倔強地說完,又吃了一塊男人布好了的臭豆腐。


    直直沒有得到迴應,陸輕鴻把拿著酥餅的手撤迴來。


    接著他把艾琉璃麵前那些自己已經滾好了辣椒麵的臭豆腐,端到眼前,一塊塊塞進自己的嘴裏。


    第一塊,第二塊,第三塊……


    等到他吃到第五塊的時候,艾琉璃坐不住了。


    “吃!吃!吃!我就著吃還不行嘛!”艾琉璃拿起酥餅,妥協。


    在一旁的王婆看著她兩人的互動,嗬嗬的笑著。


    “小姑娘,你看我這張不著調的嘴,真是不好意思,原來先前那個真的是你哥哥,這個才是你相公啊!”


    “對哥哥千依百順,對相公撒嬌使壞!”


    王婆對她笑著,以前她和哥哥來吃的時候,可從來不敢吃這麽多辣。


    再一次提到居天陽,艾琉璃頓時僵住,連後麵的她怎麽吃下去的都不知道了。


    陸輕鴻將她的這種反應看在眼裏,也隻有沉默。


    接下來,艾琉璃去了匯通錢莊。


    果然從一個月前,她戶上的錢就不再進賬了。


    她與老板算了一下賬戶上的存額,竟然足足三十萬兩那麽多!


    艾琉璃又悲從中來,什麽百分之二十的分成,杜玉一定是準備離開時,把她這些年存的錢都給了自己,可是最終也沒有和東卜走成……


    淚水在眼眶裏打轉,這些不是錢,是無限的情意!


    “你怎麽會這麽多錢?”艾琉璃皺眉。


    “不可以嗎?我有錢很奇怪?不要忘了,半年前,我可是直接花大手筆買了你!”艾琉璃不想給他好臉。


    買?!一旁的錢莊老板不敢相信,這個帥氣的年輕人竟然被這位小姐花錢買了做童養夫?


    這到底是什麽世道啊!


    “你到底從哪裏來這麽多錢!”出了錢莊,男人仍舊在糾結這個問題。


    “你夠了,還有完沒完?在你眼裏,這點銀子還叫多麽?”


    “你到底哪裏來這麽多錢!”陸輕鴻的聲音更沉了!


    “囉嗦,我賣r行不行!”艾琉璃高聲一吼。


    陸輕鴻:“!!!”


    艾琉璃睨他:“你想換條路賺錢的話,也可以啊,我幫你安排!”


    陸輕鴻啞然失笑:“阿璃你可以毫不猶豫地把我賣掉,看來你真的很愛錢!”


    “是啊,否則我不會開記院!”艾琉璃看著他似笑非笑。


    陸輕鴻此刻隻想迴頭,一把火燒了匯通錢莊。


    “我要去一趟薩府,出來這麽長時間了,我必須得要去看看孩子們。”艾琉璃對陸輕鴻說。


    “好,我陪你。”


    薩府,確實是個溫暖的地方。陸輕鴻迴憶,挺懷念在那裏生活的那段時間,有家的感覺。


    “阿璃?”在外麵整理菜園的老畢,一看到她,立馬扔了鋤頭。


    老畢看著她雙眼有些哀傷,他四處搜尋,沒有看見長恨,他那難過的表情更加明顯了。


    “姐姐,姐姐!”孩子們也一窩蜂地出來,抱著她哭。


    這些淚水是思念,也是委屈,孩子們該怨她的,她竟然過年都沒有迴來!


    “姐姐,你可算迴來了,我們以為你不要我們了,再也不迴來了!”


    “傻孩子,姐姐怎麽會不要你們?你們是我永遠的弟弟妹妹!”看著一張張哭泣的小臉,艾琉璃心裏難過的不能自已。


    明明去年這個時候,她們大家還都在一起,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對生活充滿了希望,而現在,那些陪伴著的人,都已經不在身邊了。


    “是他,是那個壞人!”然而當孩子們看見艾琉璃身後的陸輕鴻時,他們的表情有害怕,驚恐,受傷,但更多的是怨恨!


    沒錯,是恨,這些天真的臉上寫了滿滿的恨意。


    “姐姐,是他!是他!就是這個人殺了大哥哥!”小容容哭著說。


    原來,施雅過來送信的時候,孩子們全都在場,所以,居天陽的死他們都知道了。


    “你是壞人,你是壞人!虧我以前那麽喜歡你,為什麽你要殺天陽哥哥!”小容容仰著哭泣的小臉質問陸輕鴻。


    男人沒有迴答,其實不迴答,不是因為被誤解而生氣,實際上,他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迴答。


    “還有,你還我們婆婆!婆婆一個人去找你報仇,就再也沒有迴來!”


    “還我們婆婆,還我們婆婆!”


    小容容一哭,所有孩子們都哭了,他們都問陸輕鴻要人。


    不可避免的,觸景最能傷情,艾琉璃也哭了。


    陸輕鴻看著她的淚,他一直都知道,這淚又是為了居天陽。


    “姐姐,你不要跟他一起,他殺了天陽哥哥!”


    麵對所有人的指控,陸輕鴻仰頭看了看天空。


    第一次來時,陽光明媚,而這一次,陰雲密布,像極了他的心情。


    他不在乎的,他不在乎,隻要不是艾琉璃,誰的恨他都不在乎。


    可就算是艾琉璃的恨也無所謂,疼痛也無所謂,死亡也無所謂,有沒有幸福他都已經無所謂了……


    因為他的幸福,從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是眼前這個女人,可她卻給了別人。


    “你怎麽下的去手!”這時老畢的掃把狠狠地敲在他的肩頭,一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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