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洞在距離皇城二十裏外的郊區。


    陸輕鴻與施彤共乘一騎,沒有帶兵士,陳權留在府內待命。


    一路上,人流湧動。


    騎馬的,坐馬車的,步行的,絡繹不絕。


    他們當中,有情侶,有夫妻,有帶著孩子的,還有三五個婦人結伴同行的。


    陸輕鴻能體會到那種悠閑自在的感覺,這就是阿璃從前對他說的,采菊東南下,把酒話桑麻的隱世生活。


    太陽溫暖的打在他的臉上,今天的太陽很好,有些曬,真不似初春的日頭。


    施彤坐在他的身後,她的雙臂親密的挽在他的腰間。


    陸輕鴻想拿開她的手,可突然間,他失去了再次拒絕這個女人的勇氣,為的是自己將不久於人世。


    很快,便到了神洞。從遠處看是一個非常巨大的黑色山洞。


    山洞兩側,聚集了很多人,正中央,有些穿著道士服的人在擺大神,祭神龍,拜蒼天。


    施彤很有興致,似乎是察覺到了陸輕鴻的順從,便更加親昵的拉著他的手往人前走去。


    “居大哥,待會兒這個道士一定會用嘴噴火!”一個興奮的女聲在人群中響起。


    接著一陣長長的火苗,從他的口中噴出,就像一條火龍。


    周圍的人群驚詫的拍手叫好。


    “還有還有,你知道那一大鍋滾燙的油是用來幹什麽的嗎?肯定是光著膀子表演下油鍋!”


    “原來我的阿璃,還懂得這些江湖術士之道。”


    聽著艾琉璃輕快的聲音,居天陽寵溺的摟著她,怕她被人群擠到。


    “那是!我可是萬事通。”艾琉璃不害羞的誇自己。


    就在這時,朝思暮想的聲音傳入耳中,陸輕鴻的身體一僵。


    他緩緩轉頭,艾琉璃就在他的左側,中間隻隔著一個人。


    原來,站在同一個地方,遇到的可能性真的很大。


    陸輕鴻的身體開始有些痙攣,額頭有汗珠滾下,看到心愛的人依偎在別的男人懷裏,他心中的蠱蟲又開始躁動了。


    男人想吃止痛藥,可是剛剛抬手,才記得那些藥昨天已經被他全扔掉了。


    罷了,就算痛也是她給的,何況他已經決定要徹底的離開不是嗎?


    施彤感覺到了陸輕鴻的身體變化,抬頭看他,卻發現男人的目光一直在看著左邊的位置。


    靈玉便順著那目光看去,然後瞬間僵住!


    怪不得,他一提到神洞二字就如此痛快的答應出來,原來不是來陪自己,而是一開始就為了這種偶遇!


    施彤看著陸輕鴻的目光,裏麵的怨恨越來越多。


    然後,她緊緊依在他的懷中,大聲對著左邊擺手。


    “夏姑娘,真的是你啊,你和居將軍也來看神洞?”


    居天陽和艾琉璃同時轉過頭來。


    陸輕鴻沒想到施彤突然會和他們打招唿,狼狽的轉過頭,匆匆掩飾那些泄露的愛慕的眼神。


    艾琉璃轉過頭,就看到施彤倚在陸輕鴻的懷中。


    而男人對上艾琉璃含笑的目光,他原本要推開施彤的手,又靜靜地垂下來。


    看到這個場景,艾琉璃第一次心裏沒有難過的情緒,有的好像就是一種告別的不舍吧。


    越過了她這個小小的插曲,他們倆終於有情人終成眷屬,也是件好事。


    艾琉璃輕笑:“是啊,聽說這個洞很神奇,所以來看看。”


    她接著說:“既然碰到了,就告訴你們個消息,我和居大哥三日後成親,到時候你們兩個人一定要來喝喜酒,請帖之後會派人送到府上。”


    三日後成親……


    “嗯。”陸輕鴻看著艾琉璃點了點頭。


    要不是有施彤撐著,男人幾乎站不穩。


    “那明天……”陸輕鴻記得她答應過他。


    “明天,我依然有時間,答應你的見麵依然有效。”艾琉璃愣了一下,微笑著說。


    想,她和陸輕鴻之間是該有個正式的告別。


    “嗯。”陸輕鴻緊張的吐出一口氣,他在怕,怕艾琉璃又一次反悔,連死前的最後一麵也見不到。


    一旁的居天陽看著陸輕鴻,他自然不會和艾琉璃一樣認為他和施彤之間會有什麽,現在站在眼前一臉蒼白的男子,一定在極力忍耐問情蠱的疼痛。


    昨天,阿璃從風月樓出來,第一句話就是:居大哥,我們成親吧,這一次,我想的很清楚,不是賭氣,不是報複,是為了我的幸福。


    而他卻有些心酸地問:“阿璃,不愛我,你的心又怎麽能得到幸福呢?”


    寬闊無人的街道,艾琉璃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的唇。


    她說,我愛你居天陽!


    那一刻,他知道,這個女子徹底放開了,從此以後她就是他一個人的了。


    其實說到底,他還是很自私的,直到最後,他也沒有把問情蠱的事告訴艾琉璃。


    隻不過,他從袁成斌那裏知道,最後的解藥已經沒有了,若要救陸輕鴻,就隻有艾琉璃了。


    可他,真的同樣不能沒有她,別人的命他管不了,所以他打算自私到底?


    “阿璃,神洞開放了,我們進去吧。”居天陽停止迴憶。


    “好啊。”艾琉璃迴頭,朝著居天陽嫣然一笑。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洞口處,施彤說:“輕鴻,如果你心髒難受,我們就先迴去吧。”


    “不用了。”陸輕鴻拿開了她的手說,“你真不該叫他們!”


    “就算今天不遇見,他們的婚禮依然存在,你又何必這樣生氣?”施彤幽幽地說。


    陸輕鴻一時不知如何迴答,她說的確實是實話,輕輕捂著心髒的位置,慢慢的向這傳說的神洞走去。


    進去後,意料之中的,他的眼睛不自覺的開始搜尋艾琉璃的身影,而他完全忘記了隨他同來的施彤。


    這個所謂的神洞,確實有它神奇的地方,外麵的洞口隻能同時容納兩個人同時進入,但裏麵卻非常的寬闊。


    整個洞中都非常的昏暗,但是洞壁上卻零星的分散著會發光的石頭,而且每段距離石頭發出來的光顏色都是不一樣的。


    就像剛進來時,兩側是微黃的顏色,走到中間變成了淺綠色,再往前走走又成了淡藍色。


    色彩變化間,人身在其中,隻會覺得神奇,但並不詭異。


    終於走到了洞的最深處。


    是一潭清澈的泉水,上麵香煙嫋嫋的,再近一點,才發現居然是一潭溫泉。


    溫泉的正中央,向上凸起一個支柱,支柱上騰然升起一尊石龍,栩栩如生,仿若活的一般。


    石龍的周身,圍繞著深紫色的光,而且在石龍的底座下麵,圍繞著一群會飛的,不明的發著通紅光的小蟲子。


    它們不停地變化群體的位置與姿勢,所以飛著排列起來很好看。


    幽幽地,靜靜地,新奇而又神秘。


    “真的很漂亮,大自然真的是太神奇了!”艾琉璃從未看到過如此好看的東西,以她匱乏的科學知識,根本解釋不了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景象。


    “喜歡,就多看一會,累了就靠在我的身上。”居天陽說。


    “嗯嗯,居大哥大哥,你看那條龍跟真的一樣……”艾琉璃一邊讚歎,一邊用手下意識地擋著左邊的眉眼。


    站在他們身後很久了的陸輕鴻這時蹙起了眉頭。


    不知道為什麽這麽黑的洞中,竟然有個地方能透出一道陽光進來。


    而且這道光,正好不偏不倚照在了艾琉璃左眼的位置。


    因為洞裏麵本身很黑,所以這光就格外的刺眼。


    艾琉璃甩了甩舉累了的手,想往旁邊移動一下位置,奈何周圍全是人。


    陸輕鴻抬頭觀察,在人群中走動著,走到了光源最開始的地方。


    恰巧高處有可以放腳的地方,他便縱身一躍,攤開雙手,遮擋那光束。


    可是由於距離太遠,他雙手的麵積又太小,根本遮不住那光。


    陸輕鴻正在思索該怎麽辦時,發現自己旁邊有個大嬸手裏拿著一個很大的棉帽子。


    陸輕鴻從上麵跳下來。


    “這位大嬸,可否將你手中的帽子賣給我?”


    “這是女人的帽子,而且我已經帶了很多年了,都舊了,年輕人你要這帽子做什麽?”大嬸問。


    “我想用它擋光。”陸輕鴻輕聲說了句。


    這位大嬸這才發現,原來洞內透進來一道光束,她踮著腳往前看,光的盡頭照在了一個女孩子的臉上。


    這位婦人頓時明白了這年輕人是要做什麽了。


    “好,瞅你對你媳婦這麽上心,這帽子我就賣給你了,不過它雖然舊了,但我可不能賤賣,我當時買的時候是十文錢。”


    “好,我給你100倍的價格。”陸輕鴻斬釘截鐵的說。


    “100倍?”花這麽多錢就買頂舊帽子?


    “好,我賣,給你!”大嬸活像天上掉餡餅,正好砸在她的身上,趕緊把帽子給陸輕鴻。


    他拿著帽子,剛要給錢,手便頓住了。


    “對不起,我忘了帶錢出門。”自從和艾琉璃分開,他又沒有了帶錢的習慣。


    “那抱歉,我不賒賬!”大嬸一把奪過帽子,那模樣活像被陸輕鴻耍了一樣。


    “那,可以先借我用一下嗎,那個人走了,我就還你。”陸輕鴻指了指艾琉璃。


    “不行!”大嬸把帽子用力戴在頭上。


    被拒絕的陸輕鴻也沒有生氣,想了想,便脫下自己的外衣,然後又躍到高處,把衣服平攤,這一下,光總算擋住了。


    周圍很黑,陸輕鴻又很低調,所以除了剛才那位小氣的大嬸,沒有人知道他做了什麽。


    刺眼的光沒有了,艾琉璃頓時舒服多了,她也沒有多想,以為是陽光移動了地方,這下她總算可以安心的看了。


    艾琉璃永遠也不會知道有一個男人會愛她如斯。


    雖然這個岩洞裏並沒有風透進來,但畢竟是初春,仍然有些許料峭。


    陸輕鴻一動不動的舉著,已將近半刻鍾。


    長時間保持一個動作,這讓他的雙臂已經麻木不堪。


    灰暗的山洞裏,各種顏色交織在一起,讓這神洞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


    就這樣,這個男人的眼睛一直看著艾琉璃的方向。


    他不知為何非要這樣,也許在潛意識裏,他希望她能迴過頭來,看他一眼。


    “年輕人啊,現如今像你這樣深情的人可不多了,大嬸就把帽子借給你用,走的時候還給我行了,你把衣服穿上吧。”旁邊的摳門大嬸,一直在默默的觀察陸輕鴻。


    “謝謝!”陸輕鴻感激的接過帽子,發現用帽子擋光確實要比衣服輕鬆一點。


    遠遠的,施彤將陸輕鴻所做的一切盡收眼底。


    抬手抹去臉上的淚痕,暗色的洞中,是一雙被怨念填滿的眸子。


    刻進她心裏的是無盡的恨,對艾琉璃的奪夫之恨,對陸輕鴻的拋棄之恨。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尖叫,劃響了這個神秘的山洞,原本靜謐的人群,充滿騷亂。


    “有蛇,有蛇,它咬到我了!”一個婦人尖叫著,大約是在靠近神洞口的位置。


    滿滿的人群開始毫無章法的混亂,許多人下意識的往神洞的裏麵鑽。


    艾琉璃站的位置正好是那石龍的最前麵,雖然有著居天陽的保護,她依然能感受出人群一波一波對她的衝擊力。


    那感覺就像是著火的大型商店,一起湧入出口,卻發生了可怕的踩踏事件一樣。


    “別往洞裏麵擠,往洞口處,所有人往洞口外麵走!”居天陽也感受到了人群擁擠的壓力,大聲對著周圍喊。


    “啊,我的腿!”一個男人撕心裂肺的叫著,好像是又一個被毒蛇咬到的人。


    如此暗的洞中,不斷有人受傷,人群的慌亂更加厲害了。


    陸輕鴻十分擔心艾琉璃,剛要飛身上前,便被施彤拉住,“輕鴻,我好怕,我好害怕蛇!”


    男人咬了咬牙,這時候,他不能丟下施彤,因為,對她,那是責任。


    他咬了咬牙,這時候,他不能丟下施彤,因為,對她,那是責任!


    “別怕,我先帶你出去。”陸輕鴻艱難的盡量擺脫人群,往洞外走。


    “啊——”艾琉璃的聲音從洞內傳來,陸輕鴻剛到洞口,心裏一驚,腳下一個趔趄。


    她受傷了?


    “待在洞外,別亂跑!”對施彤說完,他轉身就要往迴走。


    “輕鴻,別迴去,夏姑娘有居將軍保護,不會有事的!”


    陸輕鴻沉著臉,甩開她的手,沒有說話,剛要迴去,洞內傳來一股內力,是居天陽抱著艾琉璃出來了。


    居天陽走的又急又快,陸輕鴻還沒有看清艾琉璃的臉,他們便上了馬車,迅速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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