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琉璃不想呆在這個地方,那天她說的話至今還流淌在她的耳邊,簡直幼稚極了,又可笑極了。


    這裏的一切,時時提醒著她過往的愚蠢。


    “陸輕鴻,你夠了!自我知道了真相那天起,你就一直在扮演情聖的模樣。你知道嗎?每當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就更恨你。即便是這樣,也於事無補,我就更不願意讓你得逞!”


    “我要離開這裏,馬上讓我離開這裏!我討厭這裏,我更討厭你!”艾琉璃開始歇斯底裏。


    陸輕鴻上前,穩住她的身子,他怕她這個樣子又傷到自己。


    他以為麵對她的冷言冷語,他已經產生了免疫,可當他真的聽了那些無情的話語,才發現他終究是高估了自己。


    “阿璃,你別激動,如果你討厭這裏,我帶你離開便是。”撫著受傷的心,他對她說。


    站在山頂,陸輕鴻望著和那天一樣的藍天白雲,一樣的淩峰險崖,如今卻是再也迴不去的時間……


    冬風無情的刮向他們的麵龐,冷的不僅是臉,還有心!


    這裏曾是他的天堂,在這琅嬛山上,他體會到了24年來,從未有過的快樂和幸福感,然這些卻是她的地獄。


    既然她沒有一絲的惦念,他也唯有帶她離開。下山後,陸輕鴻沒有再騎馬,隻是一路抱著她。


    沒有帶她去望舒園,也沒有走去城裏的路,他反而帶她走向了進林子的更深處。


    一路上,腳下是厚厚的一層枯葉,原本蔥蔥鬱鬱的樹木,在冬天嚴寒的摧殘下,此時都已剩光禿禿的枝丫了。


    偶爾,會有不知名的動物發出淒厲的叫聲,似是在埋怨冬天的無情。


    他們一步步穿過層層山林,最後到達的地方卻讓艾琉璃驚訝了。


    這個,不就是他們初見,他從禮堂上把她搶來時,那晚他們住的那個山洞嗎?


    他為什麽要帶她來這裏?曆經了這麽多痛苦,她終究還是看不透他。


    艾琉璃隻是覺得自己很難受,往事一遍一遍的被迫重現,重新進入自己的記憶,不過是再一次在她的傷口撒鹽罷了。


    冬天的太陽落得格外早一些,夏天那些曾經遮掩洞口的野草,現在已經全部枯死,像極了她荒唐開始便又無情結束的愛情。


    站在那光禿禿的山洞的入口處,艾琉璃在猶豫,自己到底應不應該進去。


    “陸輕鴻,還記得我給你講過白色戀人的故事嗎?我們雖然和故事中有所不同,但結局卻終究是個悲劇。”


    他是惡魔,但她卻不是天使!她沒有天使的善良,沒有天使的無私付出,她無法去迴應一段無法迴報的愛,所以,她選擇埋葬!


    “三天的期限,今天是最後一天了,最後一個晚上,希望你不要再做出什麽過激的事了,再一次,我希望我們可以好聚好散吧……”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所以,即使我幫不到你,也請你念在相識一場的份上,能夠徹底的放了我……”


    艾琉璃像以前一樣,真心希望分開後的兩人,還能各自有正常的生活。


    畢竟,人生除了生死與自由,一切都是小事。


    陸輕鴻低著頭,沒有作聲。艾琉璃嘴裏吐出的字,就像是鐵放在火爐子裏,燒紅了後,又一個個印在他的心上。


    他有些煩躁地扯過她的手,拉著她進入洞內。


    山洞裏麵很黑,像半年前第一次來時一樣的黑,幾乎透不進一點光線來。


    她看不清他的臉,在這樣靜謐的空間裏,她卻清楚的感知著他清冷的氣息。


    熟悉的刀和石頭摩擦的聲音響起,慢慢地,周圍開始有零星的火光閃現。


    陸輕鴻像那天一樣,生起了火堆,他繼續搜羅枯枝,火逐漸旺了起來。


    火真的是一個好東西,周圍在火的烘烤下,慢慢變得暖和起來。


    艾琉璃承認自己很沒骨氣,但是這周圍實在是太冷了,她也隻有上前圍在了火堆旁。


    二人坐定,一時間,沉寂一片。


    冉冉火光中,艾琉璃凝視著眼前男人的臉,這種感覺她好像似曾相識。


    就像前陣子一樣,她突然頭部一陣刺痛,一些莫名的模糊的片段衝進她的腦海。


    仿佛在很久以前,同樣有一對年輕男女為情所困。


    而那些片段,在大腦裏碰撞,然後拐了個彎,竟然通通凝成了一個人的臉,就是此刻在她身邊的人。


    為什麽她會有這麽奇怪的感覺,為什麽會這樣!


    捂住胸口的手一抖,她本來拿著個枝幹挑弄火苗,這時枝幹卻掉進火堆裏,迅速燃燒著。


    熊熊烈火中,好似有什麽重要的東西也跟著這火一塊燒掉了。


    恰這個時候,陸輕鴻抬頭看她,她更是驚的躲避他的目光。


    “阿璃,為什麽不看我,是不想看我,還是不敢看我呢?”


    那聲音不冷不熱,不輕不重,卻像根羽毛一樣,刺撓著她的心髒。


    山洞裏空間很狹小,原本唿吸不暢的她,麵對陸輕鴻無形的壓迫,更覺得有些窒息。


    “看與不看,敢與不敢,願與不願,究根結底,又有什麽用呢!”她低著頭迴答他,仍舊不肯抬起頭看他。


    十指緊緊相握,男人起身,無視她的冷淡,漸漸踱到她的身邊,然後俯身,慢慢靠近她,越來越近。


    眼看他的臉就要碰上她的鼻尖,他的手抬起想要碰觸她的眼。


    突如其來的親昵,讓艾琉璃抖成了篩子,她大聲喊:“你走開,不準你再碰我!”


    女人嚇地伸手推他,用力推搡間,她的手碰觸到了他胸口的傷處,陸輕鴻悶哼一聲,直接仰倒在地上。


    “哢嚓”!!!


    仿佛是什麽東西斷裂在他的手裏,深深紮進了他掌心的肉裏。


    血珠順著掌心的紋理流了下來,一滴一滴,滴進土裏,化為烏有。


    他慘淡一笑,“阿璃,我不過是想最後為你畫一次眉而已。”


    艾琉璃一顫,抬眼望去,微弱的火光下,他的手中是一支斷成兩節的眉筆,而那斷裂處,還殘留著他的血跡。(古代竟有眉筆……嘎嘎)


    黑夜,火光,冷風,鮮血……


    這個場麵似曾相識,腦海中又浮現出的是些零碎的片段,她無法看清記憶裏麵的人的臉龐,又無法將腦中的記憶串聯起來,可是她卻能感知,這些破碎的記憶中,流淌著的是無盡的悲傷……


    “啊——”她突然又抱著頭,頭又開始疼了,這時她的耳邊竟然傳出了一聲聲,遙遠而又真實的男子的唿叫聲。


    “怎麽這麽不小心,生個火也能將自己的手燙成這樣。”男子語調微慍,卻掩藏不住濃濃的擔憂與心疼。


    “稍微燙了一下,就如此大驚小怪,你個大男人也不怕人笑話。”


    男子因為她抽出手指的動作而不滿,攬過她的肩,將她抱到自己的腿上。


    “你討厭!哈哈哈……”


    那女子玩笑般的左右躲著,就不想讓男子得逞。


    她嗬嗬的笑著跑開,銀鈴般的笑聲響遍整個夜空。


    艾琉璃頭部發緊,額上沁著細汗,無數破碎的片段在她的腦子裏,仿若是走馬燈一般。


    現在她的思緒非常混亂,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多不熟悉的畫麵會出現在她的腦海。


    “阿璃,你哪裏不舒服!”陸輕鴻看見她突然難受的樣子,顧不上別的,急忙上前。


    受傷出血的手,碰觸她淡綠的衣衫,頓時染紅一片。


    “你走開,我說了,你不要再碰我!”女人因為腦海中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變得悲傷和急躁,她的語氣又開始不善。


    “你滾,你滾,為什麽你總是要纏著我!我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我不愛你我不愛你!我討厭你!那個什麽破名單,我給誰都不會給你!”她突然站起來,朝著陸輕鴻大吼大叫。


    “陸輕鴻,麻煩你收起你這一副假惺惺的嘴臉,都是因為你,我才會讓自己落到這種田地!我找不到心,更找不到愛!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爆發也是需要臨界點的,而現在,陸輕鴻的逼迫就是那臨界點,她是徹底的把所有的壓抑釋放了出來。


    說的人,永遠不會有聽的人心痛,所以現在,陸輕鴻的心就像有人拿著銼,在他的心房,一下一下剌著口子,痛苦無處遁形。


    嗬嗬~


    假惺惺……


    假惺惺……


    是啊,他對她隻是假惺惺,假惺惺到可以放棄一切,甚至生命,隻為可以換取她的迴眸一笑。


    假惺惺到可以心甘情願的供出他的心,讓她隨便揉捏,踐踏。


    “阿璃,非要這樣傷我嗎?在你的心裏,我是不是很賤,賤到就像個小醜一樣,可以讓你隨便的踐踏我……”


    那問情蠱是何等殘忍的毒藥,她為了居天陽,毫不猶豫親手給他吃下,卻從始至終都說著讓他毒蠱發作的狠話,可見她是有多麽的恨他。


    “阿璃,為什麽要這樣傷害我,為什麽在你心裏,我的愛總比居天陽的不堪……”


    他的聲音很輕,不似艾琉璃的咆哮吼叫,手依舊撫著心髒,沒有力氣的依靠在山洞的岩石壁上。


    “我傷害你?!”艾琉璃粗重的喘息著,因為他的倒打一耙而更加的氣憤。


    “是我逼你,強行從我的婚禮上將我擄走嗎?是我逼你,硬闖進我的生命裏嗎?是我逼你拚命的,寧可犧牲一切也隻想得到那該死的秘密名單嗎?是我一次一次的逼你威脅我?是我逼你強了我,然後又扔下一把劍,讓我自盡嗎?!”


    艾琉璃一連五個問句,每一個都說到了他的痛處。


    “阿璃,你明知道,這一切我都是身不由己,若是可以,我願意不要一切隻要你!”


    他已經很自責了,很後悔了!那天清晨,當他推開門,看到她一身是血的躺在床上,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能力,一心隻想著要那樣陪著她一起離開這個世界。


    那個夜晚,他初次領教到了問情蠱的威力,而她卻還是一直不停地,在他麵前說她不愛他,毫無疑問直接就激發了他的毒蠱,心髒突然像不是自己的,他根本無法駕馭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所以才會口不擇言的說話傷她,更是痛的神誌不清才會甩給她青翼劍。


    “身不由己!”嗬嗬,多麽虛無緲的四個字。


    “你覺得僅憑身不由己四個字,就可以為所欲為,你覺得隻是身不由己四個字,就可以無枉奪走一條人命嗎?”


    她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近他。


    “你知道獨自麵對死亡的那種恐懼嗎?”


    “你知道心髒被自己親手刺進利刃的那種感覺是怎樣的嗎?”


    “你又知道,空寂,悲痛欲絕的等待著自己的血一滴滴流幹,又是何種的痛苦嗎?”


    她一次次緊緊逼問他。


    陸輕鴻重重抓住心髒,手上加了力道,把傷口摁出血來。


    他凝視著艾琉璃的臉,那上麵又出現了那天晚上的那種延綿不盡的恨意。


    突然,男人有些害怕,害怕她就這樣一直生他的氣,然後再像以前一樣,任憑他如何做,她也不會理會他。


    “可阿璃,我也救了你!”他有些急火攻心的說出。


    她沒有醒過來的時候,他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一直陪著她不吃不喝不睡,親身為她試毒製解藥,每天三次的割腕取血,到最後甚至把自己的心都給了她一半。


    這些他不告訴她,是不想讓她有心裏的負擔,可是她卻一次次的誤解他!


    “哈哈哈……”艾琉璃笑的悲哀:“沒錯,是你讓玉侯救了我!可是要是你還有記憶,就應該還記得,你讓我自殺,然後又讓玉侯把我治好,這樣殘忍的任我遊走在生死之間,是在耍弄著我玩嗎?


    雖然你把我救活了,可你想沒想過,若是這世間沒有神醫玉侯,那今天就不會有我了,而你也隻能對著我的棺材要秘密名單了!”


    她恨恨的對上他悲傷的眼眸,“陸輕鴻,你聽清楚,是玉侯救了我,而不是你!你隻不過是需要一個活著的我,來達到你的目的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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