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琉璃因為失掉了記憶,對著陸輕鴻也沒有以前的那種沉痛,小女生似的另一麵性格反而暴露了出來。


    反正她不管,生病的人最大。


    “哄你?”要怎麽哄?殺人他會,可這哄人絕非他陸輕鴻的強項,前麵那些低聲下氣,也隻有在艾琉璃的麵前才會如此展現。


    陸輕鴻眉間折起皺紋,眼睛凝向一處,略微輕歎一口氣,看樣子好像是在組織語言。


    良久之後,終於冒出一句:“聽話,快喝吧,良藥苦口。”


    暈!


    有這麽哄人的嗎?上麵九個字當中有哪一個字能體現出哄來?


    “真笨,哄個人都不會!既然這樣,唱歌給我聽吧,難受的時候,聽歌最好了。”


    陸輕鴻拿著碗的手不著痕跡的一抖。


    那天,居天陽浮生醉發作時,她就在距離那男人一牆之隔的地方,不停地唱著歌,一遍又一遍,不惜唱到喉嚨沙啞。


    所以那天她是在哄那個男人對嗎?


    “若我唱歌給你聽,你就喝藥嗎?”


    “你唱,我就喝。”女人說。


    “今夜還吹著風,想起你好溫柔……”


    “你!”艾琉璃一愣,這首歌……“這首歌為何如此熟悉?”


    “你給我唱過的,忘了嗎?”暗眸垂下,“是的,你的確都忘了……”


    今天他去找過玉侯,詢問艾琉璃為何會突然間失憶。


    這位長者隻迴給他六個字:心之痛,情之殤。


    這六字,陸輕鴻無從思量,隻知她性命無虞,便已寬心,至於記憶,便隨她去了。


    一曲畢,陸輕鴻重新端過碗,一一勺的喂她,而艾琉璃喝著,如同上刑。


    這時女人的視線又撇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真的很讓人心疼,手背布滿了很多的傷口,有的深有的淺。


    尤其是他的右手,上麵的牙印清晰可見,那變了型的小指尤為紮眼。


    “你這手,是被狗咬的嗎?”艾琉璃吐了吐發苦的舌頭,抬眼問他。


    陸輕鴻嘴角一抽,沉眸:“沒錯,是被狗咬的。”


    女人看到他這表情,有種被耍的滋味。是不是她忘了件很重要的事?


    “算了你給我吧。”不知為何隻要看到他的手,就有種莫名的心疼,輕輕拂開,她拿起碗,捏著鼻子,咕咚一口喝完。


    “好了,藥我也喝了,你現在可以走了。”望著外麵已經黑透了的天色,艾琉璃開始趕人。


    “阿璃,你忘了嗎?夫妻是要睡在一起的。”


    陸輕鴻不想走,哪怕是躺在她的身側,他也異常的安心。


    “我確實什麽都忘了,所以不能履行妻子的義務。”


    “我不需要你履行妻子的義務,你睡吧,我就在這陪著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陪。總這樣,你也會累的。”


    難道這男人不知道此刻他的臉比白紙還白嗎?


    “我不累,隻要能這樣看著你,我一點都不累。”他發自內心的說。


    “我不會吵到你的,我發誓!”陸輕鴻慢慢走近她,將艾琉璃抱到床的裏側,然後他也側身躺下。


    這原本該是十分溫馨的畫麵,可是艾琉璃就仿佛受到了什麽驚嚇一癢,突然變臉。


    “不要碰我,誰要你陪!你快滾!”


    自從醒後,她一直十分害怕他的碰觸,隻要陸輕鴻離她稍微近一點,都會讓她十分的害怕與反感。


    從他身側坐起,用力推開男人,然後搜羅著床上的東西擲向他,枕頭,被子,能拿到的全都砸向他。


    許是用力太猛,卻牽動了胸前的傷口,那鮮紅的血頓時滲了出來,染透了她淡色的衣服。


    “血,你流血了,阿璃你流血了……”


    看到艾琉璃胸前的大團紅色,那天她一身是血躺在床上的場景又浮現在他的腦海,


    “快止血,快止血…………”陸輕鴻像瘋了般呢喃,臉色慘白。


    他雙手顫抖的抓起旁邊的錦帕,快速捂住艾琉璃的傷口。


    “啊……好痛!”因為男人直接堵住,更加加重了艾琉璃的疼痛感。


    陸輕鴻驚得趕忙鬆開手裏的錦帕。


    他愣怔的看著那些紅色,手掌一下一下擊打在自己的頭部,仿佛是要把自己打醒。


    “放鬆,放鬆,陸輕鴻你一定要放鬆,一定要止血,你要救她……”


    “阿璃,別怕!”他額上大滴的汗珠滾落,他盯著那紅色,用力克製住自己的暈眩感,手指在她胸前點了幾下,封住了她的幾個大穴,然後,揭開它的衣服。


    “你想幹嘛?”艾琉璃忍痛大聲質問他。


    “阿璃,你必須止血。”男人的嗓音還有些顫抖。


    他盡量忽視那些紅色,把她的傷口揭開,上好藥,重新包紮好。


    等到一切處理好,陸輕鴻瞬間脫力滑下床沿。


    “阿璃,我求你,好好養傷,別折騰自己,也別折騰我了,我……我真的害怕……”他的話語是那樣的蒼白無力。


    害怕?剛剛他看見血的那種難受的樣子,難道他有暈血症?


    “你……你沒事吧?”艾琉璃有些不忍。


    “我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你對我很好,可是你真的不用再這樣了,我看見你難過會心疼,但你一靠我太近,我就會莫名其妙的心裏產生恨意。”


    “所以,不管以前我們是什麽關係,可是我現在都忘了,你以後也不用來了,我知道這很矛盾,但我就是對你莫名其妙的有種恨意,所以藥我以後都會按時吃,你以後就真的不用再來了。”


    “我隻想陪著你,看著你,我發誓我不會對你做你討厭的事,難道這樣也不行嗎?”陸輕鴻看著她的眼,輕聲說道。


    “你隻要在我的旁邊我就覺得討厭!我都不記得你了,你還來煩我幹什麽!”艾琉璃因為他的倔強又生起氣來


    一陣沉默過後……


    “阿璃,即使你不記得我,卻依然恨我嗎?”


    陸輕鴻神情恍惚站起身:“我原還盼著,你的失憶或許是老天給我的機會,原來不過又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


    他失神落魄的走出去,終於,在前麵的迴廊處,倒地不起。


    ————————————————


    這天,艾琉璃正在亭子裏,欣賞玉侯峰的冬景,眼睛在看,心卻早已不再這風景上了。


    自從那天她說不再見麵後,已經整整五天沒有見過那男人了,每天三次的藥,都由別人按時送來,而他真的再也沒有出現過。


    艾琉璃吸吸鼻子,這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嗎?看不到,沒有壓抑,真好!


    “夫人,請您隨少主用餐吧。”這時,一聲滄桑有力的男音出現在她眼前,打斷了她的思緒。


    艾琉璃打量著迴憶,是那晚那個中年男人,正是陳權。


    他一上來便屈膝跪在地上,雖然跪在自己眼前,語氣說話態度也無不妥之處,可艾琉璃就是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十分討厭她,甚至是到了憎恨的地步。


    “為什麽,他又不是小孩子,這麽嬌氣,吃個飯還要人陪麽?”艾琉璃撇撇嘴說道。


    反正她就是不想見那個人,每次見到他,心裏總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不是滋味。


    “夏姑娘!”陳權已經改口,不再稱唿她為夫人。


    “老奴追隨少主這麽多年,從未看過少主這般模樣,在你身上,他從未有對不住你的地方,反而是你對不起他!”


    “對你付出的一切,少主既然不想讓你知道,那老奴也不便多嘴。但今天,算我這把老骨頭求你,求你救救我家少主,如若再這樣下去,他整個人就毀了!”


    艾琉璃不明所以地看著陳權,不陪他吃飯他就毀了嗎?!可笑,她又不是三陪!


    “雖然你現在已經失掉了記憶,但是做人得憑良心,你醒後的這些日子,少主對你怎樣,你心裏也很清楚。一個男人能做到這個地步,試問天下有誰?更遑論他還有著如此之高的地位。”


    “我又沒有要他做這些!”艾琉璃下意識地反駁。


    “沒錯,都是少主心甘情願被你糟蹋!”


    “本來,在老奴心裏,你是絕對配不上少主的,他可以有一千個,一萬個適合他的好姑娘,奈何少主就是非你不娶!”


    “我求你救救他吧!求你去陪他吃頓飯,哪怕隻是去看他一眼!”


    艾琉璃看著眼前跪在地上的男人,看那年紀,即使要做她的父親也是綽綽有餘,可是就是這樣一個長輩,為了那個男人,卻跪在她麵前。


    真的是個難得的忠仆,陸輕鴻很幸運。


    麵對著他句句針對的話語,艾琉璃並沒有反駁,並非因為她尊老,而是現在的她腦筋一片空白。


    醒來後,似乎所有人對她都帶著埋怨,埋怨她不是一個好妻子。


    可是就算是失憶,在自己的內心深處還是會留下感覺的。


    如果那男人以前真的對自己很好,如果他們真的是一對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恩愛夫妻的話,那在他試圖碰自己時,心裏為何會充滿撕心裂肺的恐懼與疼痛?


    去救救他嗎?她現在連自己都救不了,又怎樣能去救別人。


    “你起來吧,雖然我失憶了,但長幼尊卑還是懂得,我從來沒有承認是你們的幫主夫人,而你既然也沒有認同過我,我們就不存在主仆的關係,所以你這一跪,我擔當不起。”


    “至於你的少主,”艾琉璃撫了撫胸腔,那裏一陣悶頓,雖然她也有些擔心那人,但是,“我想,我實在沒有能力去救他……”


    “如若你能讓少主像正常人一樣吃飯,不再折磨自己,我願意幫你救出居天陽。”陳權的話,定住了艾琉璃將要離開的腳步。


    居天陽……


    艾琉璃腦海中白光一閃,原來真的有這個人,自己和這個人真的有關係!他到底是誰?這個居天陽到底是誰?


    ————————————————————————


    當陳權扶著她從陸輕鴻窗前經過時,她總算明白了,為何陳權會來找她了。


    這陸輕鴻的飲食習慣真是太奇葩了,明明眼前有一大桌子菜,葷素齊全,營養均衡,可他偏偏一口不動,隻吃著眼前的那盤,額~油潑辣椒塊?又或者是爆炒辣椒片?


    男人一身黑衣,臉色竟比五天前還要蒼白。


    他拿著筷子,那姿勢,可以說是相當的優雅。


    隻見他夾起辣椒一口一口慢慢吃進去,細細的咀嚼間,卻是紋絲不動,麵色如常。


    艾琉璃驚呆,她有些佩服的望著那張麵無表情的臉。


    像她這樣超級喜歡吃辣的人,也達不到他的這種程度,他真是骨灰級的人物啊!


    可艾琉璃知道,這絕對是不健康的吃法,這樣吃辣,除非對方的胃是不鏽鋼。


    也難怪陳權說他的少主要活不成了,原來並非誇張。


    難道,這個忠仆認為自己能把他們家少主的飲食愛好給改了?


    再次對上陳權那擔憂的眼神,艾琉璃也隻好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甫一進去,陸輕鴻看到她,拿著筷子的手一頓,剛夾起的辣椒就這樣掉在了桌子上。


    而眼裏明顯有些掩飾不住的思念與驚訝,似乎沒料到艾琉璃會過來,但一看到後麵的陳權,他心頭一痛,便什麽都明白了。


    定又是陳權把她叫來的,若非如此,她豈肯過來,畢竟那日,她說的是那樣的清楚與決絕。


    屋子裏的氣氛有些尷尬,艾琉璃想到那天她說以後不要再見麵,而今天她自己又主動跑來。


    陳權悄悄的退了出去,陸輕鴻站起身,“阿璃,你來了……”


    “不是我自己要來的,是你的人硬叫我來的。”艾琉璃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


    “我明白……”陸輕鴻自嘲的笑了笑,他現在已經不敢奢望她的思念,因為想又得不到,他的心髒就會拚命向他抗議,那樣真的……很痛!


    “既然來了,就一起吃吧。”陸輕鴻舀了一晚蛋花湯,遞到艾琉璃眼前,然後又夾了塊魚,有些笨拙的剔好刺給她。


    再然後又找了個小碟子,把靠近他這邊,艾琉璃夠不到的菜,挑了幾樣,放進去。


    剛打算給她,想了想,把其中的幾片蘆筍挑了出來,可突然又轉念一想,便重新夾上幾片蘆筍,這才遞給她。


    艾琉璃有些囧,陳權找她來不是為了讓她伺候這男人吃飯的嘛,現在本末倒置了。


    想歸想,還是慢慢吃起來。可是前麵吃的都很好,直到吃到蘆筍,艾琉璃皺眉。


    她剛要揀出來,便聽對麵那廝說:“蘆筍有暖胃、寬胸、利尿、益腎的功能,我知道你不愛吃,可你現在病著,不能挑食。”


    艾琉璃抬起頭看他,陸輕鴻無辜的擺擺手,“這些都是以前你告訴我的。”


    她很是無語,以前的自己為什麽要那麽博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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