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方多病和笛飛聲找到李蓮花的那天,也是方多病永遠失去李蓮花的那天。


    他的心疾,第一次發作。


    那天,方多病背著李蓮花已冰冷的身體,與笛飛聲一起離開東海。


    眼淚一直不停往下掉,一點一滴落在他們離開的路上。


    因為悲傷過度,腦子一片混沌。


    他自己都沒搞清,是什麽情況。


    走著走著,突然感覺胸口撕裂般疼痛。


    一口氣沒喘上來,就摔了下去。


    甚至,都沒來得及向就在身旁的笛飛聲唿救。


    然而,意識消失前。


    方多病卻下意識護住李蓮花,將他緊緊抱在懷裏。


    這才重重倒下。


    “方小寶,你怎麽了?”


    笛飛聲當時著實嚇了一跳。


    他小心翼翼將李蓮花移開,安置在一旁。


    趕緊將人扶了起來。


    因為病發突然,方多病又忙於護著李蓮花,完全顧不上自己。


    不僅直接倒在地上,頭還磕到了石頭上。


    他頭上鮮血直冒,流了笛飛聲滿手。


    脈象不清,氣息斷絕。


    差一點,就這麽隨李蓮花去了。


    笛飛聲情急之下,用了悲風白楊,一掌打通經脈,直接把他拍醒過來。


    “方小寶,你感覺怎麽樣?”他難得有些焦急。


    “阿飛啊……我真服了你,下手這麽狠……沒痛死,摔死,撞死,倒是被你拍死了……”


    方多病自認幽默地迴應,扯了扯嘴角,想安慰被他嚇到的笛飛聲。


    結果笑得比哭還難看。


    再配合上他虛弱的聲音、蒼白的臉色以及臉上的血跡。


    笛飛聲不由閉了閉眼。


    隻覺眼前情形,慘不忍睹。


    方多病從此,便落下了這心疾,每每發作起來,都很嚴重。


    輕則痛不欲生,重則生命垂危。


    “你這心痛的毛病,得想法子治治。”


    笛飛聲提醒過方多病不止一次。


    方多病卻是輕笑:“阿飛,沒事,這心疾從不在危急時刻發作,倒也無礙,而且現在很少痛到暈倒了。”


    笛飛聲卻皺眉:“你以為我不知你如何想的?你不就是因蓮花曾騙你說他有心疾,你現在真有心疾,你就不好好治?”


    方多病抬眸看笛飛聲,笑容卻顯落寞:“什麽都瞞不了阿飛,多謝你理解。”


    也不是方多病不好好治。


    隻是無藥,不可醫也。


    方多病總覺得,這心疾像是冥冥之中,李蓮花與自己最後的聯係。


    每每發作起來,他神誌恍惚時,都能見到李蓮花。


    他無法將其斷絕,更不能將其治愈。


    帶著它,痛苦如此清晰。


    他卻覺得李蓮花還在。


    不過比起自己,方多病更擔憂笛飛聲身體狀況。


    所以,每次,笛飛聲問起他的心疾,他必然也要反過來,提醒笛飛聲幾句。


    “阿飛,別說我了,倒是你那咳血的毛病,你有沒有好好治?”


    “一點小問題,不礙事的。”笛飛聲說的毫不在意。


    “咳血怎麽會是小問題?長此以往,你有多少血能丟?”


    “放心吧,我心裏有數。”笛飛聲依舊是淡淡說。


    方多病瞪了笛飛聲一眼,卻是無可奈何。


    怎麽辦呢?


    他連他自己的心疾都根本治不了。


    有什麽理由去要求笛飛聲治療他咳血的毛病?


    萬一他咳血時,也能見到李蓮花呢?


    至於笛飛聲這毛病又是從何而來。


    那便要,說迴當時了。


    當時,他們兩人將李蓮花帶離東海,一番艱難之後,終於迴到蓮花樓。


    一起給他清洗身體,更換衣物,梳理頭發。


    妥善安置一切後,便一路護送著李蓮花,向雲隱山而去。


    多少各懷心思的人前來吊唁,都被他倆趕走。


    笛飛聲還幾次動了手,連皇帝派來的密探也給揍得鬼哭狼嚎。


    “要不是李相夷在此,不宜殺生,我把他們都殺了!”


    笛飛聲恨得咬牙切齒。


    不過,為了不打擾李蓮花的清靜。


    他每次都會換身衣物,把那些人拎到很遠處教訓。


    迴來後,再沐浴更衣。


    那一路上,方多病的心疾發作十分頻繁,好幾次差點命喪當場。


    都是笛飛聲救的他,一直對他照顧有加。


    方多病對於笛飛聲這種情況下,還能如此穩得住、如此強大,心中也是默默佩服。


    孰料,笛飛聲竟然隻是一直強撐。


    自從找到李蓮花後,除了那日在東海邊哭過。


    笛飛聲就再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連李蓮花落葬那日也是。


    然而,等他們將墳塋修整好,做完一切。


    笛飛聲卻突然連再站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伸手,觸了觸那墳塋上的泥土。


    竟然一聲不吭,就暈倒在李蓮花墳上。


    怎麽都叫不醒了。


    甚至,整個人對外界一切刺激,也毫無反應。


    如同魂魄離體。


    接下來的幾天,他一直昏迷,高熱不退。


    昏迷中,卻一直流淚,時有咳血,口中不斷念著“李蓮花”、“李相夷”。


    眼見著人都瘦了一圈。


    很快,便病得奄奄一息。


    方多病都以為他活不了了。


    可是,到了第十日。


    這個差不多快死的人,燒突然退了,人也漸漸醒了過來。


    但,僅隻是醒了,並沒有真的清醒。


    或許他的心,在找到李蓮花那一刻,就已經死了。


    接下來的十幾天,笛飛聲愣是一句話都沒說過。


    與他說話,也似乎沒有聽見。


    就像中了什麽攝心秘術,


    整個人如同木偶。


    還好,還知道吃飯睡覺。


    方多病被笛飛聲嚇得不輕,近一個月都沒敢再發作心疾。


    就在他以為笛飛聲是持續高燒,燒壞了腦子,給燒傻了的時候。


    笛飛聲又奇跡般恢複如常了。


    喜得方多病當場就心疾發作,一暈了事。


    昏迷三日才蘇醒。


    差點又隨李蓮花去了。


    後來,他們留在雲隱山很久。


    除了給李蓮花守靈,也是為了休養身體。


    因為病得根本走不了。


    方多病時不時就要發作心疾。


    笛飛聲則是無緣無故就咳血不止,時有暈倒。


    與方多病那心疾一樣,笛飛聲這咳血的毛病,從此就沒好過。


    芩婆本因李蓮花離世,傷心欲絕。


    卻不妨自家小徒弟這兩個好友,跟他一樣,明明是練武的人,身體卻差得要死。


    又因李蓮花的死,大受打擊,怪病層出不窮。


    動不動就要死一死。


    芩婆被他倆三天兩頭地驚嚇,一時間都顧不上悲傷。


    救完這個,救那個。


    生怕一個不慎,他們全都死在雲隱山。


    她沒法跟自家小徒弟交待不說,還得繼續白發人送黑發人。


    還好無了聞得李蓮花死訊,一早就來了雲隱山幫忙。


    給芩婆分擔了不少壓力。


    隻是無了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心中也是十分不安。


    他明白他們三人的情誼,比世人所見,還要深厚。


    是真怕方多病和笛飛聲會熬不過去。


    好在後來,兩個隨時隨地說死就死的人,又恢複了些生氣。


    “小寶,阿飛,要不別走了,再休養些時日,有些事不能做就算了,相夷他若還在,也不希望你們出事。”


    芩婆心中已經形成了刻板印象。


    覺得這兩個病秧子,實在是弱不禁風。


    是真的很擔心他們。


    卻是沒想到,這兩人一朝再入江湖,已在巔峰之上。


    一番攪弄風雲,不過兩三年時間,就叫這江湖,換了一片新天地。


    既報了仇,又複興了四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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