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進入市區期間,仍然受到了泰達雷爪牙的跟蹤和追殺。


    曆經艱險的她在那架圖——54客機歪歪扭扭地畫著弧線飛向藍天時,特製的黃土跑道被巨大的氣浪吹起了成片的沙塵,他耳畔響起孔繼梅那句帶有怨氣和不甘心的“記著,我還迴來”。


    轉身穿過眼前這個近似於老家鄉鎮客運站般簡陋的國際機場,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尋找著什麽,是那熟悉的冰糖葫蘆叫賣聲,是那烤紅薯、煎餅果子或者茶雞蛋味道,然而都不是,他渴望看到和自己膚色一樣的人群,哪怕是對一個亞洲黃種人的誤認也好。


    他照例得付給門衛五美分的黑錢。


    這是他能夠自由出入候檢區的“份子錢”,沒有這些他身上會有把黏糊糊的鼻涕,或者聽上幾句嘀嚕嘟嚕的抱怨,肩膀上那個卡片大小的暗兜是他提前存放小費的專用地,否則滿兜的零錢裏麵會伸進去兩個長長的黑手指。


    這次卻沒有。一個尖嘴猴腮的家夥正在抱怨年輕的下屬“這種好事沒招唿自己”,他狠狠地拍著他頭上的保安帽,用最粗魯的語言發出公狗對母狼般的詛咒:“白……白你媽了個洞……嫩出水來,都她大爺的讓你這雙豬狗不如的爪子沾了去……雜種玩意!”


    “她們走得太快,跟奔喪似得……奶酪(般的)臉蛋我也沒摸夠!”小家夥委屈地拿著飯盒遞給他,“不都是第一次見到東方妞嗎,下次我他媽的饞死也不碰了!”


    “什麽人?華夏人?”任宏傑著急地拽住小家夥質問時,對方像被揭穿了隨地撒尿秘密的孩子,連忙紅著臉對著後麵走來的人群喊道:“下一個,下一個!”


    任宏傑像個黃昏後找不到家門丟了魂的孩子,天空中迴國的飛機已經變成了展翅遠去的銀燕。


    他的心在那上麵,他的牽掛也在那個夢魘中的女人疲憊不堪的傷感中。


    她困境中激發出的那種女人少有的機敏和聰慧,讓短暫的逃命之旅充滿了某種甜蜜,正如遠處荒漠中行走到筋疲力倦時碰到那個同樣嘴唇幹裂的異性驢友一樣,心裏明明被她擠進來占據了很大的位置,卻沒有感覺那兩性間普通的愛,至少這會他沒有去想念她的眸子她的臉蛋她的胸脯和一切值得戀人思念的地方……


    冥冥之中,他盼著她能再次冒險迴來,哪怕讓自己再去經曆一次泰達雷熨鬥密室的魔幻風雲也可以。


    他對她的盼望和期待正如自己早點迴到故鄉的感覺一樣,正如難眠的夜晚為了一件值得思考的事情往左和往右各自翻了一個沉重的身子一樣。


    這一切都在他心裏像清晨微風中的湖麵那樣緩緩起伏著,當他抬頭邁步時,映入眼簾的依然是機場陳舊裸露的“白癜風”牆壁那麽刺眼,上麵密密麻麻地布滿了不同型號的彈孔,榴彈炮擊中後地方存放著乞丐花子收集的盆盆罐罐,中間那個血跡之中清理幹淨後擺放的耶穌基督塑像顯得那樣的清白聖潔。


    他轉身四處看看的時候發現對麵橢圓形花壇邊上成排地攤著一具具屍體,他們身上有彈孔還有長度超過成人手掌的寬口子。


    劣質尼龍網的收屍袋裏塞進了兩個麵對麵貼著身子的男女,剩下的那些死去多時血跡曬幹的屍體還沒來得及清理,兩個收屍工在大口大口地咀嚼著包在塑料盒裏遲到的早餐,屍體上成群飛舞的蒼蠅不停地飛舞到他們手腕上,絲毫沒有影響了他們貪食的胃口。“你們生錯了地方,”任宏傑看著袋子中失去衣服貼在一起的男女歎息道,“要真是夫妻或者戀人就好了,能讓靈魂一起相依相伴。”


    走到停車場和公路交匯處時,他招手搭上了一台老掉牙的尼桑出租車。


    出租車司機停下來之前有些猶豫,他匆忙的表情似乎對這個身著特戰服的人並不感冒,任宏傑趁他反悔之前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他張嘴說話之前,任宏傑已經把車錢放在了風擋玻璃下麵平台上。


    錢先上了,你別拒載。很多人和的士司機打交道學了很多東西——當地習俗、商圈信息,美女愛好,包括一些秘聞的驗證,我連駕駛越野車都是和他們學的,你信嗎!


    任宏傑然後像一團醒過勁的麵團散落在寬大的後座上。


    他身後髒兮兮的靠背,如同按摩技師輕柔無比的手指,隻要一接觸上就不願再離開。


    “去哪?我沒時間陪著顧客長時間壓馬路!”司機口氣裏有些不耐煩。


    “你說呢?”他指著臂章懶懶地告訴對方。


    和平組織分部在就在右側四五公裏的地方,那裏高聳的水藍色旗幟和牆壁上的鐵絲網沒有人不知道。


    “希望別碰到麻煩,”他怪異地對任宏傑報以不自然的微笑,“我欠債多,經常被槍擊。”他看了一眼把著方向盤的右手上子彈透過的傷痕說道。


    “噢!”他尚清醒的頭腦費勁地驅動語言神經迴應他。


    “我偶爾還在幹些灰色的行當,因為每天得吃飯,”司機看著這個特殊的顧客微閉雙眼中了毒一般,他隻想早點結束這次活計免得浪費太多時間,“白天來活的,晚間跑去殯儀館送那些死貨,碰上有名氣贖迴的和懸賞的都不是小數額!”


    “噢!”他雙眼開始緊閉,連續一個晝夜奔波在你死我活逃命中,渾身每個細胞強行進入了休眠狀態,唯一支撐他不能沉睡的就是這裏還不是自己的單人床,更不屬於自己可以自由活動的安全空間。


    “你不怕我劫了你的財,這種局勢下不是新鮮事!”他仿佛在試探任宏傑但是話語裏帶著一股兇狠貪婪的口吻。


    “隨你吧,要是你想的話,早就動手了……哈……哈!”任宏傑似乎已經沒有力氣支撐下去了,他感覺自己難以抵抗那種莫名其妙的疲憊。


    出租車駛進車流,速度越來越慢,幾個抱著來福槍的政府軍士兵強迫一台台車停在路邊接受安全檢查。


    他們邊拿起由軍隊頒發的臨時通行證,隨手拿起一台車副駕駛座上的桶裝口香糖,一股腦地取出四五粒放在嘴裏嚼著。


    那個滿臉大胡子的司機微笑著和他聊著,是聊著日益暴漲的物價,還是各派你來我往的拉鋸戰今後誰能勝出,還是一個充滿笑料的葷段子,遠處的人不得而知。


    照這個速度來看,他們至少得二十分鍾通過前方的十字路口,看著任宏傑還在半醒半睡地眯著眼睛,司機漫不經心地說道,“慢慢睡吧,這個龜行速度是免費送你的流動床,能讓你舒服點。”他拿出一支煙掏出打火機點上,當一股煙霧從鼻孔輕輕唿出時,他舉著打火機上的長城商標說了句,“你不會也要急著去表演東方功夫吧?”


    “功夫?”任宏傑翹了翹沉重的身子,揉了揉眼睛問他,“誰演東方功夫?印度還是菲律賓人?”


    “國際和平組織亞洲專場,說是華夏人主演,都跟著起哄呢,剛下飛機就上舞台,路邊社消息不一定準……不能演砸了吧。”他邊說邊發出目無旁人肆意的笑聲,然後踩下離合準備向前開去,前方行駛的車又騰出了幾米長的空位。


    “停車!”他伸手強行把司機手裏的檔位掰迴空擋,嗓子發出足以讓他意想不到的沉悶聲音,“你沒有選擇,否則你得哭著躺到後備箱去!”


    說著,他鉗子般的手指捏著他濃密汗毛的手掌。


    這種不可抗拒的腕力牢牢地控製著他,前麵上的士兵目光已經往這裏觀望。這種近距離無形的支援傳來時他想自己得擺脫這個剛剛還在閉目養神的瘋子,他用高分貝的聲音問道:“你敢把我怎樣?”


    他感覺肩膀關節一種筋骨斷裂的劇痛傳來,接著是整個右臂像僅帶著肉皮連接的異物一樣軟綿無力。


    他知道這種外力脫臼後自己連換檔的力量都不會有了。他別無選擇,隻能連聲求饒,當麵對對方“停嗎”的不容推辭的話語傳來時,他忙不迭地從控製口拔出車鑰匙放在司機腿上。


    任宏傑騰出手來推開了車門,當他一隻腳踏到地麵時左手順著司機手腕貼著衣服往上迅速移動,這種麻嗖嗖的感覺上升到肩甲骨處時,他猛地一個下拽動作,然後下車離去。


    司機慢慢嚐試動了動手臂時,他聽到任宏傑迴頭告訴說道,“還好,你沒耽誤我歸隊時間。”


    “你還得感謝我!我直接把你送到和平總部大樓來了!”他輕輕地揉著肩膀骨骼縫隙處,慶幸自己沒有讓他弄成植物人,他來不及思考是什麽力量讓他關節一會壞了一會好的原因,感覺這個神秘的東方特戰隊員起碼沒有傷害他的念頭,看著對方以邁開矯健的步伐跑去,不由地喊道:“在二號樓前文教廣場。”


    任宏傑看到總部門口沙袋和鐵絲網的圍成半圓的工事裏,幾名尼日xx籍士兵正在執勤。


    他們像提拎著打狗棒一樣單手握著槍柄,藍色的鋼盔下麵帶扣沒係隨意地耷拉在下麵,腳底那雙磨得泛白的純皮靴子每走一步都發出哢嗒哢嗒的脆亮聲音。


    領班的是一名胖胖的青年女性,看著任宏傑快步走來,她神色凝重地告訴他前麵拐過去那些“美得讓人著魔”的家夥就在那裏。


    快速箭步往拐角處走時,他感覺步行道行人目光悄悄地怪異地掃過他的服飾。


    渾身沾滿了雜屑和戰鬥者的疲憊,兩天來沒清洗的麵孔已經讓他完全變了個模樣。好在很多同行都是從局部戰場或者某個案件事發現場剛剛迴來,他們都得將公務車停在外麵特定區域,所有的槍支彈藥均要安排專人在大樓外看管。


    那一溜高底盤、厚鋼板的東方華夏蛟龍特戰隊防暴車就停在那裏,特製的輪胎外麵三分之二部位安裝著鐵皮加護,狹小的瞭望口讓裏麵充滿了神秘,un4007、un4009……un4024……


    他扒著駕駛窗挨個往裏邊看去,尋找熟悉的麵孔或者一件勾起自己迴憶的東西。在車牌號“4024”的防暴車前他停住了,這是第1戰鬥分隊的裝備車。


    每個戰鬥隊員都有固定的座位,座位後方貼牆卡片上插著大家的信息資料,副駕駛位置照片上的任宏傑穿著破損嚴重的戰訓服,黑色五指戰術手套磨出了內皮,防彈頭盔上的不鏽鋼掛鉤在車外光線直射下釋放著明亮的色彩。


    這是他改掉了那中看不中的對插式連接扣的小發明,“遇襲時兩秒鍾戴上頭盔”的革新衝勁讓特種車輛廠家恨不得要了他的命。


    因為懷疑這台4024因為防彈鋼板厚度不夠,他拉著廠家經理坐在裏麵隔著車體讓口徑7毫米的衝鋒槍點射試驗。


    那個彈痕還在,是孟大擊中的。


    彈孔裏麵彈頭被鋼板韌勁夾住沒有爆炸,此刻還能清晰地看得到。這一切是那樣的熟悉,又是那麽陌生,它們和自己朝夕相伴幾個月後,又經過海上漫長五十多天的漂泊,在這裏靜悄悄地等待他的到來,任宏傑輕輕地拍著車體再跳上踏板往裏觀望,他試圖叫醒裏麵可能留守的隊友。


    他肩膀被重重拍了一巴掌時,他還沉浸在往事迴憶中,刹那間轉頭時視線還需要短暫的調整時間,當他擦了擦明亮的大眼睛看清眼前戰友時,眼角滾出了一大滴淚水。


    是孟大那雙比常人大出半圈的手掌,還有他嘿嘿一笑露出三顆假牙的樣子,他一聲帶有警告性的“國際和平組織警員,靠後!”說出口時,任宏傑馬上對著他腦門拍了一巴掌,操著地道的東北話罵了句:“滾犢子!”


    孟大哭了,滾燙的淚珠同樣順著臉頰淌了下來。兩個人熱烈地擁抱在一起,全然不顧每一塊肌肉都疼得要命哭出聲來。


    響起三國演義中的《這一拜》,沒有!但,那種異國他鄉硝煙戰火中的戰友重逢,又是何等悲壯!曾經,遠行的戰友從濕漉漉的戰訓服裏掏出一塊貼在口袋裏的捎迴的巧克力;曾經他們麵對某項危險任務時高喊未婚的沒女朋友的留下;曾經他們迎接戰友凱旋時暴雨中打出了手電光影方陣;曾經他們用看著戰友煎熬不住,用迴國我給你介紹校花陪伴去安撫年輕隊員和時局一樣焦躁的心……寫到這裏,作者已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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