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速的,露西婭.德穆蘭女公民被捕的消息被盧米埃執達員傳遞到了古司法宮的革命法庭上。

    法官富基耶當即宣布,這是個圖謀暗害救國委員會的“反革命亂黨集團”,女公民德穆蘭的錢正是其丈夫和法布爾提供的。

    憤怒的德穆蘭當庭說我沒有,我家庭的積蓄全都用在刊印報紙上了。

    但富基耶挑著他那蠶蛹般雜亂烏黑的眉毛,認為女公民德穆蘭的錢哪怕是借的,也是以丈夫的名義簽署債務單據,所以也就可以視為德穆蘭本人雇傭強盜拉福萊特。

    “死刑。”在德穆蘭和法布爾都沒有辯護律師的情況下(此刻的革命法庭為了節約流程,已不再允許嫌疑人聘請律師,直接由法官團決生死),敲下了鼓槌——和德穆蘭一同判處死刑的,還有他的妻子。

    當裁決報告送到救國委員會辦公室時,羅伯斯庇爾擦拭了眼角的otg2ntc=淚水,在心底默默說永別了朋友,不是我拋棄了你,而是美德和革命拋棄了你,希望到時可憐的露西婭不會有很大的痛苦。

    不一會兒,羅伯斯庇爾陰鬱地站起來,再次打開窗戶,可外麵庭院卻沒有任何和煦的陽光,隻有慘淡陰沉的霧,還有刺骨的風,把灌木搖動得來迴搖晃,巴黎這段時間的天氣實在太糟糕。五分鍾後,羅伯斯庇爾叫上擁躉小拉克魯瓦和克雷蒂安,說我要去監獄,看望朋友最後一麵。

    巴黎裁判所附屬監獄真是個古怪的地方,最早關押的死囚大多是貴族和神甫,那會的典獄長名叫貝努瓦,是位溫和善良的好人,死囚也就是最終去斷頭台那會兒受點罪,呆在監獄內則很寬鬆,很多男男女女不戴鐐銬,就在內庭裏瘋狂地演奏音樂起舞,進行人生最後的狂歡。

    可牧月伊始,典獄長貝努瓦突然有天被革命法庭傳喚走,其本人也諷刺性成為“死刑程序從簡從速”的第一名受審人,貝努瓦早晨五點被捕,罪名是“人民罪人的幫兇”,“使得監獄製度極度鬆弛”,他是在九點鍾被告知這個罪名的,十點鍾他坐在被告席上,和其他一批“人民敵人”挨在一起,然後下午兩點鍾得知死刑判決,四點鍾他的腦袋就從斷頭機滾入到筐子裏。

    此後,按照革命法庭法官富基耶自己的說法,“腦袋就像屋頂上的瓦片,紛紛揚揚往下落個不停。”

    因為羅伯斯庇爾黨,將“人民敵人”的概念給無限擴大化了,富江浙湖漢北基耶和此法案起草者庫東是這樣闡述哪些人屬於這個範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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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試圖重建君主製的人;

    攻擊國民公會的人;

    背叛共和國、勾結外敵的人;

    妨礙糧食供應的人;

    包庇罪犯的人;

    詆毀愛國主義的人;

    貪汙腐化的人;

    傳播假消息誤導人民的人;

    濫用公權力的人;

    辱罵美德的人;

    盜竊公共財產的人;

    羅伯斯庇爾覺得還不夠,他現在法案上填上個總述性質的條令:

    “何為人民的敵人?就是那些企圖以任何方式妨害革命的進步事業及阻礙共和國發展壯大的人,不管他們以怎樣的麵目來偽裝自己”,“我建議,革命法庭應該接受公訴人提出的,針對被告的‘美德證據’,如果被告的美德有虧,那必須要被判處死刑。”

    其後這個《人民之敵法令》的應用範圍進步擴大:一個人,隻要被認定對國家毫無價值,便可以被審判處死。

    也即是說,死囚可能是在釀造葡萄酒時把酒給弄酸了,或者在養馬時忘記釘馬掌的,或者是違背政府的指導寫作,甚至試圖用英語寫信......隻要被人舉報,都可能身首異處。

    光是過去的牧月一個月,革命法庭就用斷頭機處決了一千五百名罪犯,同樣諷刺的是,這裏麵貴族和神甫身份的隻占百分之十,其餘百分之九十全是埃貝爾分子、瘋人派、非法經營者等......共同的身份都是無套褲漢,即巴黎市民、小店主和手藝人。

    在羅伯斯庇爾的眼底,這百分之九十的人無不是“共和國的叛徒”,他是捏著鼻子,忍受這群人的惡臭,簽署死刑判決書的,羅氏也發善心救過些人的生命,但和這比起來是微不足道的。“重建全法國的美德”被羅氏認為是革命的根本任務,“僅僅鼓勵愛國熱情是遠遠不夠的,還應徹底消除人們對國家和美德的麻木態度,故而需要鏟除掉所有的墮落行為。”羅伯斯庇爾不折不撓地在一片血海裏前進,繼續推行大恐怖政策,全然不顧他實際已經遭到絕大部分正常人的側目和仇恨,對羅氏來說,隻要恐怖時期結束,那革命成果便將全部喪失掉——羅伯斯庇爾可以說是瘋狂的殘暴的,但他毫無疑問也是赤誠的。

    因此羅伯斯庇爾急於要建起新的國家警察總局。

    他要求康龐加快撥款的速度。

    另外在他出發前,羅伯斯庇爾又在綠色宮殿的辦公室,和治安委員會的拉紮爾.卡爾諾爆發激烈的爭吵。

    因卡爾諾聯合國家陸軍部長布肖

    特,要求把巴黎內衛軍團的所有炮兵連調往東西方的前線,羅氏激烈反對,稱這樣做會讓巴黎反革命勢力失去壓製而抬頭,這次卡爾諾毫不客氣,質問羅伯斯庇爾是否要在國家內搞獨裁?

    嚇得其他的委員們,將所有窗戶都關閉起來,免得爭吵聲傳出去。

    但他們沒察覺的是,綠色宮殿外的迴旋樓梯口,陰影裏站著財務委員會的康龐,這位麵露喜色,他巴不得要把火拱得更旺些。

    等到羅伯斯庇爾心身俱疲地來到巴黎裁判所監獄時,他曾經的好友德穆蘭正坐在牢房內,靜靜地享受最後的餐點。

    明日清早他就要和法布爾,還有妻子露西婭,一道死在鋒利的斷頭機下。

    現在典獄長名叫居雅爾,是個陰森寡言漠視囚犯死活的人物。

    監獄裏病死的人重重疊疊,臭氣熏天,德穆蘭麵前隻有杯清水,還有黑麵包和一盤豆子粥,這讓柵欄外的羅伯斯庇爾也感到辛酸。

    “明日京城有個請願團來見我,我將借著這個機會,正式把美德共和國的理念和宗旨報告給國民公會。”羅伯斯庇爾喜悅地對死囚說。

    好像這位仍是他的戰友似的。

    德穆蘭低著頭,嗤笑了下,然後他抬起眼來,對羅氏說:

    “你臆想裏的這個國度很快就會崩潰。”

    聽到這話,羅伯斯庇爾臉色變得青黃,忿忿地說你懂什麽!

    “也許我不懂,但是古羅馬曆史學家塔西佗早就判處了像你這樣暴君的死刑......”德穆蘭冷笑著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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