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雷依河邊的修道院裏,先前修士們焚香祝禱的景象已消失不見,遺留下來粗大的黑橡木餐台上,七七八八地留著蠟燭殘留的斑點,走投無路的老保利接受了拿破侖的“和談邀請”,以一副科西嘉民族傳統裝束:方形帽子,短花馬甲,鬆散的長褲(便於登山時血液流暢),拄著根老榆木拐杖,來到修道院門前。

    原本傳統服飾裏還佩著把三刃匕首,但幾名裹著奧斯曼頭巾的募兵上前,把保利唯一的武器給收繳了。

    這就是戰爭的天枰:失敗者是沒有任何砝碼的。

    拿破侖,那位保利曾經最狂熱的崇拜者,現在穿著藍色炮兵尉官軍服,黑色靴子,頭戴著紅色的弗裏吉亞帽,胸前則是象征憲政的三色徽章,一雙藍灰色的眼睛看著保利,卻再無少年時的憧憬和盲從,而是冰冷徹骨。

    老保利扔下拐杖,坐在黑橡木桌的北麵,歎口氣。

    “你的外甥在馬賽艦隊煽動反革命叛亂,已經伏法。”拿破侖機otg2ntc=械式地數落著老保利的罪名,“馬賽的革命俱樂部揭發了你的罪行,我的部隊也抓到了名皮埃蒙特的間諜奎薩蒂,還有名英國間諜勞合.利芬,他們的存在可大大不利於你。”

    “可笑,阿雅克肖城無權審判我,馬賽城也無權審判我,待到我去了巴黎,麵向巴黎俱樂部,麵向法國國民會議,我會洗雪自己,並揭發你和那群同黨的斑斑血債。”老保利抬起頭來,不屈不饒,然後他又譏笑拿破侖道,“就在兩年前你還口口聲聲,要為科西嘉的獨立而死戰到底,現在你卻成了法國人的走狗,狠狠地在我的身上咬了一口。”

    老保利從口袋裏,掏出幾封泛黃的信紙來放在桌上。

    這全是拿破侖之前寫給他的信,“孤獨的夢幻”,“祖國的毀滅”,“除了不幸還是不幸”,“戴著枷鎖的同胞”,“被法國人肆意強奸的美麗牧羊女”等等。

    其中有一封,拿破侖對當時還在英國的保利表態說:

    “我一想到您,一想到科西嘉的事業,血管裏的血就全沸騰起來江浙湖漢北,我渴望為您而死,我的父親......家母萊蒂齊亞托我問候您,不知您是否還記得波拿巴家和保利家在科爾特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

    這下拿破侖的臉雖然紅了,可很快就恢複正常,他揮揮手,幾名士兵將這些信全都拿走,很快修道院的庭院裏就冒起了焚燒的煙火。

    “我隻是你心目裏虛幻的英雄,你關於我的一切想法,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是假的。”保利看著那團升起的黑煙,慢吞吞地指正說。

    “不!你這個怯懦的人,你不敢承認你曾經是科西嘉的英雄!難道不是你曾反抗法國的殖民統治,難道不是你曾在科爾特堅持打遊擊?以前的你就是個英雄,我小時候絕沒有崇拜錯,我絕不允許現在的老保利,汙蔑過去的英雄保利,我不批準你這樣做,你無權這樣。”拿破侖歇斯底裏地大吼起來,他亢奮地走來走去,吐沫橫飛,揮舞著拳頭和胳膊,“你最糟糕的就是去了英國,加入盎格魯人的共濟會,那是個沒血性的國家,人們在彬彬有禮外貌下全是虛偽客套,倫敦的霧霾消磨了你的鬥誌。你迴到科西嘉來後,我就敏銳地察覺到你變了,你的眼光變得中規中矩,你的行為變得老氣橫秋,你是個政客,你根本不再是個戰士!現在你的錯誤還得加上一條。”說到這,拿破侖情不自禁地用手指隔空狠狠戳了老保利下,“那就是自欺欺人。”

    “那波裏奧尼(保利喊出拿破侖的意大利名字),自欺欺人的人是你,閉嘴吧!你根本就不是現代人,你是從普魯塔克的書裏走出來的古代人。”保利搖著頭,歎息著,咒罵著。

    “難道法蘭西和科西嘉全部返歸到古風不是很好?斯巴達,斯巴達!斯巴達人那樣,充滿男子漢魅力的實幹民族,按照自己的天性生活,快樂得過著生活。身為偉人,就該如流星般燃燒光自己,照亮國家和世界......現在需要的是偉人,而不是像你這樣退縮鈍化的人,強者就是美德,弱者就是罪惡。”拿破侖說完,就把張地圖扔在桌麵上,那是菲利克斯送給他的科西嘉地圖,拿破侖在上麵整日進行數學計算,小小的島嶼,那裏可以設置大炮,那裏可以駐屯營壘,都被密密麻麻地標注好,前者是十字架標識,後者則是紅色圓圈,“你注定無法帶領科西嘉人強大起來,你就該被淘汰,畏懼戰爭的人是這樣的,你還想迴英國去嗎?”

    保利如實迴答:“確實,英國共濟會比這個島生活得更舒適。”

    “你根本就不愛科西嘉,根本就......你曾教導我們要愛科西嘉,我們全是在這麵旗幟下成長起來的青年,熱忱地巴望科西嘉也能獲得盧梭為波蘭創製憲法那般的榮耀。可時過境遷,成長起來的我們才發現,你不過是想要把自己的家鄉故國賣個好價錢而已,在這點上來說,科西嘉賣給薩伏伊,賣給教皇,甚至賣給盎格魯人,對你都沒任何區別罷了,但你沒想到的是,你用謊言教育起來的青年,他們自己卻當了真,當他們察覺你真麵目時,哪怕是兒子也要憤怒地反噬父親。”拿破侖低下頭,痛苦地用雙手砸著桌子,

    然後他咬著嘴唇,像個要和父親割裂關係的孩童,問了保利句,“你不站在我這邊,那我就得和你作對。”

    “這很合理,孩子。”

    “在繪製滿是軍事標識的這份科西嘉地圖前,我曾滿懷熱情寫了科西嘉史,讚頌這個小島的曆史人文,獻給你。可你,卻連翻開它眼的興趣都沒有!”

    “你的史書全是臆想和虛誕。”

    “你現在和我說,全是臆想和虛誕啦?我們青年不配愛科西嘉這個國對不對?你這個老保利才有權利替我們青年發聲對不對?要是有了自己思想,你就巴不得趕盡殺絕。”

    老保利怔怔地望著他很難理解為何會如此憤恨落淚的年輕人,良久還是用固執傲慢迴答了句:“你和你的波拿巴家不過是個蝸居在最蠻荒島嶼裏的小城鎮裏的家庭,你大哥靠做學院題目出身,你靠讀軍校做數學題出身,你父親靠巴結法國主子外帶偽造證明發財,波拿巴家能有什麽國際眼界有什麽血統有什麽威望......科西嘉如何能靠你?”

    “閉嘴,老叛徒!”拿破侖徹底暴躁,他待到這句話說完,從軍服裏掏出那把小手槍來,對準了曾是他的英雄曾被他當作父親看待的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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