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克斯接下來語氣沉重,他對布格連說,看看現在的巴黎,人民驚慌不安,謠言四起,再看看製憲會議吧,國王的逃走會激起前所未有的分裂,憲法出爐變成了可怕致命的難產,這所有都是路易十六的任性妄為導致的,“一個國王,口口聲聲熱愛自己的人民,可卻不願意肩負起為兩千六百萬國民委托的職責,這可不是舊時代了讓,瀆職的國王絕不能用一句輕飄飄的‘朕隻對天主負責’就打發過去。”

    “我懂了,就像我這幾日在醫院裏做手術,若看見門外塞納河裏有個孩子溺水。”

    “你也斷不能離開手術台,哪怕是為了救這孩子。”菲利克斯立即補充道。

    “可是戈斯連先生要是會死,那我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布格連依舊在感情上覺得血淋淋的斷頭機是多麽可怕。

    “革命的道路上哪有不死人的?”菲利克斯這話,不由得讓他想起成婚時,父親在波爾多說過的那番話。

    “會死多少......”布格連緊緊抓住衣襟,他又想起馬拉曾喊叫otg2ntc=過,砍下五百到六百顆貴族的腦袋,才能換來國家安寧,現在看來,若隻是五百名亡魂,那怕是算好的。

    “有一個,算一個。”菲利克斯的語氣,幾乎算輕描淡寫,但卻更讓布格連更加震驚。

    “革命,會不會有結束的那天呢?”布格連問出這樣的問題,連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菲利克斯還是溫和地笑著,看著妹夫,說了句:“革命難的不是開始,難的是什麽時候該結束,如果要結束,希望我屆時能有力量將它體麵地結束掉。”

    可現在革命這輛戰車就像是著了火般橫衝直撞:巴黎市民掀起了可怕的風暴,他們不但繼續圍困國民製憲會議一日夜還未鬆懈,還“出兵”準備把奧地利和西班牙的大使館給砸毀掉!奧地利大使麥爾西伯爵遭到嚴重的毆打,血流滿麵,人們把他拉到台階下,反複不斷地詢問他三個問題:

    宮廷是不是有個“奧地利委員會”,王後瑪麗.安托瓦內特是否是江浙湖漢北這個委員會的領導人?

    有哪些人被這個委員會收買過?

    肥豬卡佩的逃走是不是奧地利在幕後指使,奧地利是否準備入侵我國?

    麥爾西伯爵被推來搡去,但卻始終半個字都不吐露。

    至於西班牙大使費爾南.努涅茲伯爵,則對蜂擁而來的市民表示:“雖然我出身於個君主專製國家,但我個人擁護革命,所以不讚同你們國王逃走這件事。”

    結果市民們紛紛擁抱了這位大使,並和西班牙大使館所有人聯歡舞蹈起來。

    這當真是魔幻得很。

    其後,費爾南.努涅茲伯爵立刻遭馬德裏的罷黜和召迴。

    黎明時分,菲利克斯在得到其他四個區國民自衛軍上校認可後,決定派遣五個營前往國民製憲會議會場,保護諸位議員,並勸離暴動群眾;另外再有三個營被派駐到杜伊勒裏宮和盧浮宮,取代剛剛建立的“憲政王宮禁軍”;此外還有兩個營前去蒙馬特爾炮台,“豎起三色旗,高唱擁護憲政的歌曲”,希冀讓巴黎盡快恢複秩序。

    菲利克斯先在馬爾斯校場和市政廳,讓人冉冉升起三色旗,並對各街區代表說:“巴黎戒嚴三日,我保證製憲會議會通過個讓大家都滿意的方案。”

    之所以不用紅旗來戒嚴,是因為擔心給巴黎民眾造成和昔日“夏特萊堡慘案”類似的印象。

    很快其餘四處大區司令部,也升起象征戒嚴的三色旗,周圍街區民眾紛紛站在旗下唱歌效忠,巴黎城的騷亂總算是漸漸平息下來。

    王家騎術學校入口柵欄裏,國民自衛軍士兵也將圍困這裏的上萬群眾給說服了,當大家問領隊的奧什少校到底要怎麽處置逃走的路易十六時,伴同來的副官雷米薩心直口快,“要是公民們都同意,就索性把這國王給廢黜掉!”

    “這能行嗎少校?”

    “怎麽不行!”雷米薩接著援引人權宣言,說國王是法蘭西人民認可的最高公務人員,他的逃走危害了國家利益,褻瀆了自己的職守,國家和人民就有權力罷免他。

    雷米薩莽頭莽腦的話語卻起到了神奇效果,民眾就說等三天後製憲會議出結果,否則炮轟血洗會場不遲,言畢就如退潮般離去。

    接下來五個營的士兵,就把會場繼續圍得水泄不通,奧什下令把酒水、麵包還有肉給送進去,讓議員們吃飽喝足,再議事也不遲。

    議員們就是這樣的,他們都自認為是哲人、體麵人,自詡為國家的父親們,現在卻被群氓堵塞在這裏,光是出於自尊也咽不下氣啊,但一旦換成國民自衛軍據守,又好酒好肉伺候著,肚子填飽的同時,氣焰也就萎靡不振了。

    加上奧什和雷米薩也告訴他們,不能再拖延,很快就要給巴黎乃至整個法國一個結果。

    於是乎議員的煙鬥和雪茄,還有會場冬日取暖的燃煤煙霧,都混著並升騰蔓延起來,憲法存亡已到了關鍵時刻。

    原本大部分議員最理想的目標就是在法國實現“君主立憲

    製”,當初於小遣興館宣誓,還是三級會議代表的他們滿懷壯誌,要為國家製定部能傲視全球的憲法來,但待到真的去實行卻發現困難重重:美國的經驗是無法照搬的,美國沒貴族,也沒直接統治的國王,人口隻有三百萬;法國有特權貴族、教會,有綿延多年的君主製,人口兩千六百萬是美國十二倍,土地財政關係錯綜複雜,政治、哲學問題又是千頭萬緒。

    對君主立憲製,議員們寄寓了所有的希望,他們迫不及待要推出這部憲法來,從而結束革命,停止蠶食法國的無政府主義騷亂。

    可現在,君主卻跑了,他還留下一紙文書,宣告和憲政“離婚”。

    “我們整日在思考這個辯論那個,直到現在的窘境,是疲憊不堪,可當大家喝幹了杯中酒後,卻忽然發現,國王逃走,並且成功離開巴黎,這似乎是件好事,我們再也不用顧慮那個卡佩胖子的情緒和折磨了,也即是說,憲法隻要滿足人民的訴求,那就能順順當當地誕生在這個世界上。”

    和當初廢除封建權利的那夜相同,整個會場好像得到天啟般,有道神靈的閃電劃過,大家不禁都恢複精神,手舞足蹈。

    而這時,巴黎市長菲利克斯則接受了美國大使莫裏斯的邀請,來到大使館中,參加了場別開生麵的宴會:剛剛當選為下屆立法會議議員的羅蘭、布裏索、韋尼奧、巴巴魯、蒲佐、加代等黨眾,已下榻巴黎城,雲集美國大使館中,所以這場宴會,也算是他們和菲利克斯的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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