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雅各賓俱樂部,也即是“憲政之友社”,還在借用修道院靠近底層的一間大廳,規製和丹東、馬拉主持的“科爾德利埃俱樂部”差不太多,因天花板低矮,而場所不大,所以就演說效果來說,米拉波伯爵和羅伯斯庇爾是截然不同的兩麵。

    米拉波伯爵的演說就像是雄獅咆哮,當他忘情甩動滿頭卷發時,從嗓子裏吼出的聲浪簡直要把聽眾的耳朵給振聾掉,所以米拉波伯爵不得不刻意控製自己的聲音。

    而羅伯斯庇爾的演說稿都是精心準備的,可他的嗓音尖細,雖然在巴黎刻苦訓練過,但還是會帶著些阿爾圖瓦口音,所以羅伯斯庇爾大部分情況下靠的是嚴密的說理而非演說效果來打動聽眾,他在國民製憲會議就不顯眼,因那裏的場麵對他來說太嘈雜,但在雅各賓俱樂部裏他就沒有這樣的煩惱了。

    這段時間在巴黎滯留的保利,是被科西嘉巴斯蒂亞的議員代表給扛進來的,整個俱樂部場麵異常熱烈。

    俱樂部裏所有人,都稱唿他為“保利將軍”,他當初帶領科西嘉島民抵抗法國的失敗,也被描繪為“對王政暴君的抗爭”。

    保利也挺奸詐的,他一麵收取英國人的好處,一麵還在倫敦把自otg2ntc=己打扮為民權和獨立的先鋒,現在他又帶著科西嘉出身的議員們,集體向法國國民製憲會議效忠(就像菲利克斯在魯昂所做的那樣),並且特意要求“在我迴科西嘉時,希望去雅各賓俱樂部參加一次會議,我很遺憾海峽俱樂部已被解散,所以這次機會決不能錯過。”

    此刻,雅各賓俱樂部代表的,是國民會議裏外省議員的話語陣地。

    科爾德利埃俱樂部,則是巴黎本地市民和無套褲漢的話語陣地。

    保利選擇前者,當真是十分明智的。

    一陣又一陣暴風雨般的掌聲裏,俱樂部輪值主席米拉波伯爵主動讓開座位,把保利將軍給牽上主席台。

    隨後米拉波就準備在口袋裏掏出講稿,這次的稿子,是他讓自己江浙湖漢北最鍾愛的“槍手”瑞士人雷巴所撰的,雖然按原來俱樂部的議程,本不該他發言,但今天保利將軍來了,也就不必遵照常規來,他可以借助這次準備好的發言,挽迴去年因接受自己王室賄賂醜聞而下降的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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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就在米拉波做出這動作的一瞬間,個子矮小且麵容永遠蒼白憂傷的羅伯斯庇爾卻如貓般,靈活地登上來,開了他獨有的嗓音,甚至都不用演講稿,就開始向“科西嘉兄弟”致歡迎詞了:

    “今天憲政之友協會在這裏接待科西嘉人民的代表,對我們協會來說這簡直就是個節日......協會希望通過保利先生,通過這位自由事業最傑出的捍衛者,向自由本身致敬。

    自由,我們終於可以唿喚這個神聖的名字了!但是有那麽一段時間,自由居然被逼進了墳墓,但是這不是我們的過錯,這是專製製度的罪行,現在自由的法蘭西已經糾正了這種罪行,唿籲各國人民都起來為自由而戰,對於曾被征服的科西嘉來說,對受侮辱的科西嘉人民來說,這是多麽了不起的贖罪啊!”

    所有俱樂部的會員,特別是來自科西嘉的,都飽含著淚水,靜靜聆聽著羅伯斯庇爾的“精彩演說”,整個場麵掉落根針都能聽到。

    坐席的後麵,把長發挽起塞入軟帽裏,穿著工人短衫和肥大長褲,打扮成男孩混進來的勞馥拉,正飛速在小本子上記錄著羅氏演講的內容。

    她旁邊,科爾德利埃俱樂部的中堅,同時也是《法蘭西和布拉邦特革命報》主編,羅氏的中學同學德穆蘭,在做著同樣的事。

    勞馥拉現在加入了“兩性友愛俱樂部”,這是個唿籲兩性平等讚同革命的溫和俱樂部,創辦人叫羅貝爾夫人,全名凱拉利奧.羅貝爾,但她還未出嫁前,在阿臘斯學院就曾是羅伯斯庇爾的同僚。

    而德穆蘭呢,羅伯斯庇爾看中他擁有一份訂戶眾多的報刊,所以經常要求他刊印自己在國民會議或俱樂部的發言,以圖擴大自己的影響力。

    “雷巴先生,我認為有些東西是不該被別人竊取的,顯而易見羅伯斯庇爾這篇糟糕的演講破壞了成功的希望,你為我準備的演說才是真的精彩。這羅氏啊,像個鄉下傻子似的,喋喋不休著自由、自由,把科西嘉納入法國草率地說成是‘專製製度的罪惡’——那也就意味著,現在法國該和過去罪惡劃清界限,該讓科西嘉獲得獨立?多麽可怕的結果。”米拉波伯爵此刻滿是妒忌,站在陰暗的角落裏,低聲對雷巴說著這些內容,“......知道該怎麽做了吧,雷巴先生。”

    雷巴會意地陰笑下,隨後壓低帽簷,走下主席台靠後的台階。

    整個聽眾當中,隻有勞馥拉注意到了。

    第二天,當保利將軍啟程時,雷巴就悄然地將羅伯斯庇爾在雅各賓俱樂部裏演說的全部內容,連夜抄錄好,秘密交給塞納河左岸的格蘭斯.奧古斯丁修道院另外一所俱樂部裏。

    毫無疑問,這所俱樂部是“黑黨”的俱樂部。

    黑黨,便是所謂的王政黨和保守派教士的稱

    謂,他們也是國民會議裏的右派,得名自穿著黑衣的教士議員們。

    一切正如杜伊勒裏宮的檔案保管員戈斯連先生對布格連所說的:“所有的和解,都是虛假的。”

    教產國有並教士組織法出台後,國民會議極速分裂。

    原本還算支持革命的大部分教士議員,現在全加入到“黑黨”之中,和忿激的保守貴族還有部分支持王政(即君主權力在君主立憲製體係內占優)理念的國會議員合流。

    同樣,進入到1790年後,黑黨的輿論陣地也大張旗鼓地建立起來,現在巴黎有差不多十個黑黨的期刊,如《巴黎公報》、《城鄉記聞》、《國王之友》(這名字就能看出立場)、《使徒行傳》——部分原來支持革命的“寒士”(非世襲貴族,而是類似菲利克斯這樣,在舊製度下初代受封為貴族的,叫寒士)記者們,這時也轉入黑黨的立場,撰稿鼓吹,攻擊革命,或者攻擊他們眼裏已變質的革命。當黑黨認為在國民製憲會議裏已不可能翻盤時,便把爭取的目標轉入外省,一度號稱“我們的報紙在外省有10萬份的訂閱量,加上轉發傳播,讀者足有百萬,其中還有五分之一是女性”(讀者基本都是外省貴族和教士)。

    黑黨平日裏普通會員就聚集在格蘭斯修道院裏,而首腦們則半公開半地下地在布維爾子爵家的沙龍聚會,該沙龍叫“法蘭西沙龍”。

    很快羅伯斯庇爾的演說稿被同時刊登在二十幾份的報紙上,在《使徒行傳》上的標題就叫做《國會議員羅伯斯庇爾先生假自由之名,支持科西嘉從法國獨立出去》。

    國民製憲會議頓時就爆炸了,許許多多的議員都對羅伯斯庇爾提出強烈的質疑,認為他胡亂發言,授人口實。

    而羅伯斯庇爾則辯解說:“俱樂部的發言,隻代表我個人的見解,不代表國會,更不代表國家。”

    可有人又要趁機把火拱得更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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