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就連艾米莉也借助東風,光明正大地在馬洛姆河穀裏,租下排房屋,購置了二十五台“高丹織襪機”,從佃戶和周邊鄉村裏雇來幾十人,建起了織襪廠。

    銷路是法國中部和南部,艾米莉的想法是,那裏的布爾喬亞、農民需要的是花色長棉襪,逢集和慶典時都要穿的,等到儲備一定資金後,她還要設計出絲襪(絲綢長襪)機來,法國上點檔次的家庭,婦人和姑娘們肯定都青睞絲綢吊帶襪的。4

    至於妙逸莊園,侯爵及時轉變了觀念,宣導佃戶們說,隻要將先前搶奪我家的金銀器、家具和窗簾掛毯什麽的歸還迴來,我絕不秋後算賬,另外敞田製雖然廢除,可你等依舊留用,此外保留分田的賬簿,用於支付你等薪酬,侯爵按照女兒建議:廢除封建特權和捐納,隻保留租稅,租稅直接用田地裏出產的實物(穀物、油菜、蔬菜、水果、禽類)等繳納,然後再由莊園經紀人把握價錢出售,侯爵親自管帳。2

    如此莊園的夏耕秋收,也逐步恢複正常了。

    佃農們先前都遭管家科爾貝欺壓,還欠著這條惡犬的高利貸,而今科爾貝鋃鐺入獄,侄子被殺,聽說法院還要抄沒他的家產,廢除掉諸位的債務,由是佃農們不但勞作有勁,居然還漸漸說起侯爵夫妻和小姐的好話來,“拉夫托老爺可是莊園的主人,哪個希望自家的產業敗落的?先前各種壞都是科爾貝做的,侯爵老爺是被蒙在鼓裏,和我們一樣慘,媽的科爾貝可必須不得好死哩”8

    不過現在妙逸莊園還麵臨個問題,那便是除去艾米莉“嫁妝”,和追迴的器皿家具外,還欠了菲利克斯大約十六萬裏弗爾的債務,不得不把五十阿爾邦的田產抵押給對方“經營”八年時間,所以菲利克斯實則成了拉夫托家最大的佃農,現如今侯爵全家搬遷去馬洛姆河穀,全都寄居在艾米莉的“穀倉國會”中,也算是某種程度的“體察民情”。1

    待到秋季,魯昂的騷亂也就如退潮的海麵似的,漸漸平息下來。

    “礁石”也慢慢浮出了海麵來:行會組織裏終於有人出首,他沒能抵得住警察懸賞的誘惑,密告了槍手藏匿地,警察把這位兇犯從地窖裏給拉出來,就像隻暴露在陽光下的耗子。

    《半橋報》頭版頓時高唿:

    “槍殺無辜測量師的兇手落網!

    不出所料,他對被木業行會雇傭而行兇一事,供認不諱!

    主教府法院判處科爾貝、雅爾丹斬首,皮耶、梭曼等善主參與其中,流放圭亞那!”

    在此刻魯昂城布爾喬亞們的心目裏,行會已然淪為了匪徒、惡人、瀆神者和罪犯。

    已經失去輿論和羽翼的行會善主們,隻能迎接最嚴厲的處罰。

    魯昂塔樓街高等法院後,是古監獄所在地,四麵封閉的牢房間,圈出麵行刑的廣場地。

    當天剛麻麻亮的時刻,幾名戴著黑頭套的劊子手,從城東窪地街一所大門被塗成醒目紅色的樓房裏走出來,按照規矩,劊子手是職業家族世襲的,他們平日裏聚居在一個宅子裏,和周圍鄰裏保持著謹慎而微妙的來往:諷刺的是,劊子手也有個行會,且是魯昂規模最小的行會。2

    這次在古監獄庭院豎起的不是絞刑架,取而代之的是森然矗立的新式斷頭機,高丹家的木工廠為其提供了框架和滑輪,鐵匠行會提供了斜三角形的大鍘刀,還有繩索是如果被允許的話,這些廠家是樂意在斷頭機各個部件上,留下自己的logo的。2

    這個比絞刑輕鬆多了:劊子手在斷頭台下來迴走了兩下,確定好頭顱掉落的距離,用白石灰標出個點兒,放上聖德約公社編織的柳條筐子,再在筐子裏和鍘刀前灑上了高丹家蒸汽磨坊褪出來的麥麩粉末,用來吸飛濺的血的,免得髒汙了國王的行刑器械。1

    現在已經無法確定,科爾貝和雅爾丹師傅雙手被反綁著,躺在斷頭機後的長凳上,是什麽樣的感覺了,尤其是科爾貝,他在腦海裏迴想了許多:2

    當初在中學裏,他是最聰明的孩子,會寫公文,算術不錯,還能讀懂拉丁文,但因家境不好,又不是世襲貴族或司法世家出身,沒法去大學深造,身體太弱,不能投身軍伍,像他這樣的,去給大貴族當管家是條比較常見的道路,事實上不少管家最後就借著“秤頭籃底”的功夫,步步富裕發達起來。

    對付侯爵這樣的主人,科爾貝是得心應手的,所以當他發現這些年從妙逸莊園撈到的財產已有四十萬裏弗爾之巨後,他膨脹了,要利用手腕,提前把侯爵給鬥垮,占據夢寐以求的莊園田產。

    實現這個夢想後,科爾貝要改良莊園的田製,引進更發達的技術,他希望成為家鄉勃夫鎮的驕傲,“是憑著雙手和頭腦發達起來的一流人物!”

    現在他的頭腦卻馬上要被鍘下了。

    科爾貝就有一條沒想到,他能對巴黎和凡爾賽的風雲如數家珍,但卻對付不了從這個角鬥場的血窪裏走出來的家夥,這些人比他更膽大、更無恥,也更陰險和毒辣。2

    畢竟魯昂這個舞台,還是有點太小了。

    而這個世界,本來就秉承著大魚吃小魚

    的遊戲規則。

    被蒙上眼睛後,科爾貝聽到雅爾丹師傅在前頭,對劊子手和士兵喊了句:“全魯昂的手工業者,全都會被機器給擠兌完蛋的,他們不願意救我們,就要淪為機器和機器主人的奴隸”4

    “咚咚咚”,庭院四角,民團士兵的鼓聲驟然而起,接著哐一聲,伴隨著斷頭機鍘刀滑落的哢擦下,是戛然而止。1

    死般的寂靜,科爾貝看不到,但卻能聽到,接下來麥麩被掃落的窸窸窣窣的響動。

    不久,被綁在其下有輪子的板凳上的科爾貝,感覺自己被推到了木板孔裏,腦袋伸了出去。

    “咚咚咚咚”,鼓聲響起!

    接著突然停下來。

    “轟!”、“轟!”、“轟!”,荒地森林裏,一樁樁的樹根,被其下埋著的火藥爆炸給掀了起來。

    砍下來的樹幹和樹枝,則裝在船隻上,被農民們賣去木工工場,而後硝煙彌漫裏,農民們歡唿著,喜滋滋地紮起籬笆,挖掘出一道道的界溝,又砸下了木標,把三分之一已被砍伐幹淨的荒地森林,分割成魚鱗形狀的新田,滿懷希望地在其上耕耘,準備撒下冬麥的種子。

    很快,那座巨大的霍爾克棉紡工廠,就要被密密麻麻的農田給包圍了,聖德約九百阿爾邦麵積的荒地森林,和圍繞其發生過驚心動魄的爭鬥,即將永遠在地球上被抹去。9

    作者的話:存稿快見底了,今個就不三更了,特此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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