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男伴臉色蒼白,眉頭緊縮,額頭上有天花的瘢痕,好像隨時隨地都充滿了敏感和躁怒,當他看到菲利克斯盯住自己時,不由得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腳足。

    “先生,您很為您的身體健全而得意?”那男伴的語氣很憤怒,似乎馬上就要和菲利克斯拔槍決鬥。

    菲利克斯急忙將目光收了迴來,然後很誠摯地向對方道歉,托辭說自己並非是看你,而是聽到了樓梯有腳步聲。

    恰好這時聽差喊起來:“安德萊依娜.卡耶維多夫人到。”

    但那個跛足脾氣更大了,“那您的意思,對我這樣的殘疾就可以視而不見了?是什麽叫您如此傲慢!”

    “好了,德.塔列朗.佩裏戈爾主教閣下,您在我的沙龍裏應當彬彬有禮些,這位仲馬先生是我的貴賓。”赫爾維修斯夫人及時阻止了一切。

    原來這個跛足果然就是塔列朗......

    現在的他,是歐坦的主教,他出身大貴族,但自小父母就顧著流連沙龍和舞會間,便和菲利克斯在魯昂見到的情況差不多——貴族的家庭,夫妻間,家長和子女間,是沒有什麽感情的——塔列朗很小時就被寄養在親戚家,爬到櫃子上玩耍時跌斷了腿,當他成年後,父母沒有征得他的同意,就剝奪了他繼承家產的資格,送他去神學院。

    因為有血統在身,塔列朗現在已經是主教品級了,但他對宗教事務全無興趣,他在巴黎買了所舒適的住宅,整天鬼混,當然現在他開始對傑縵.內克爾小姐展開熱烈追求,圖的是內克爾家的巨額財富。

    被沙龍女主持人訓斥後,塔列朗氣唿唿地伴著傑縵小姐坐下來。

    而此刻,沙龍最後位賓客,安德萊依娜夫人也走進來。

    這下菲利克斯的眼瞳陡然擴展了幾分:

    這位安德萊依娜夫人,大約和自己年齡相仿,珠光寶氣,而相貌居然和自己姐姐馬德萊娜有八分相似!

    簡直太像了,就如同從那副畫像裏走下來似的。

    當察覺到菲利克斯的眼睛,目不轉睛地在自己身上後,安德萊依娜夫人淡淡而矜持地笑了下,便坐在靠在角落裏的一個座椅上,端莊地坐好,禮貌地避開菲利克斯目光的“騷擾”。

    菲利克斯用指甲掐了下掌心,也給參加沙龍的諸位身份做了個描摹:

    赫爾維修斯夫人,是總包稅人妻子,彩票承包人,她的家庭是典型的金融家,和內克爾間屬於盟友關係;

    傑縵小姐,更是內克爾的女兒;

    艾格尼絲.拉利,嫁給了希臘富商拉利家族,拉利家在利物浦、馬賽、威尼斯都有數額不菲的生意,而且巧的是,她家專營的便是棉花,來自土耳其和埃及的棉花,絕大部分是用她家族的船隻運來的,幕後便是奧斯曼蘇丹,是君士坦丁堡宮廷裏的禦用商人;

    塔列朗自不必說了,這個安德萊依娜是意大利人,她丈夫卡耶維多已經快五十歲了,在裏昂城是位極有勢力的絲綢製造商,並且新開了家棉紡大工廠,使用的棉花原料,自然是由拉利家族提供的。

    沒錯,菲利克斯這時候已經能十拿九穩:內克爾的基本盤就是這些人。

    而先前赫爾維修斯要對付霍爾克公司的深層原因,當然不是為了多敲詐些錢財,還是老霍爾克也要搞棉紡工廠,和卡耶維多在市場上產生了衝突所致。

    “梅的家族要生產棉織品,卡耶維多也要生產棉織品;

    梅的家族支持王室和大臣卡隆,而赫爾維修斯、卡耶維多則支持內克爾,希望他重掌國家財權;

    梅的家族希望從美國和西印度群島進口棉花,而卡耶維多家族則依靠拉利家族,從埃及和土耳其進口棉花;

    這真的是場全方位對立的戰爭。也怪不得他們和‘黑人之友’俱樂部聯係密切。”

    這讓菲利克斯激動地身軀發抖,這可比在聖德約鎮鄉下對付拉夫托伯爵、夏多布裏昂騎士、哥昂老爺之流,要刺激得多!

    這會兒,赫爾維修斯夫人的話語,打斷了他的思緒:

    “那麽今晚的主題賞金,是一百五十個金路易。”

    大夥兒這都笑起來。

    塔列朗伸伸手,大方地表示讓“新角”菲利克斯先來,免得他勝之不武。

    而傑縵小姐的注意力,也集中在菲利克斯身上,她從三年前就在母親指引下,不間斷地參與各種沙龍,應付場麵絕對駕輕就熟。

    艾格尼絲.拉利親密地坐在女主持人赫爾維修斯夫人身邊。

    勞馥拉則立在母親的沙發椅背後,雙手撐住下巴,她也想看看這位“仲馬先生”成色如何。

    安德萊依娜,雖然看不出臉上有什麽太大表情,可很明顯她也準備傾聽。

    這時廚娘正好送了布丁、茶和一種大家都沒吃過的餅來。

    “很奇怪,居然沒有糖。”艾格尼絲夫人咬了口布丁,就驚歎起來。

    “我沒讓放蔗糖。”赫爾維修斯夫人微笑著告訴大家。

    塔列朗喝了口茶,裏麵果然也沒糖。

    而那塊餅,當安德萊依娜吃了口,臉上浮現出疑難神情時,菲利克斯便抓住這時機,站到會客廳中央的地板上,特意迴答安德萊依娜夫人,“這是玉米和木薯混雜烤成的餅,黑人在新英格蘭、新西班牙和西印度島嶼的種植園裏,主要吃的就是這些食物。”

    “哦,抱歉......”安德萊依娜剛才還在納悶,現在卻明白了如此做的苦心。

    “蔗糖是怎麽來的?黑人奴隸們用鐮刀割取甘蔗後,榨出濃厚粘稠的汁水,倒入到鐵盤裏烘烤,然後他們成群結隊,在火焰和烈日下汗流如雨,在鐵盤的邊沿用棍棒不斷攪拌,稍有不慎,他們的手臂若是被這種汁水給粘住的話。”赫爾維修斯夫人說到這裏,就沉默了。

    但傑縵小姐似乎還想得到明確的答案。

    “被粘住的話,監工就會手起刀落,把奴隸的胳膊給削斷。”塔列朗聳聳肩膀。

    女士們全都驚唿起來,麵麵相覷,臉色蒼白。

    “我們平日裏所吃的雪白蔗糖中,都混雜著黑奴的血淚和肉。”赫爾維修斯夫人動情地表述道。

    “我們身上所穿的衣物,要用到樹膠、靛青、棉花;我們身體所依靠的熱量,要靠大米、咖啡、蔗糖;但這一切,都間接造成了罪惡的黑奴貿易。對不起,請允許我如此開頭。”菲利克斯趁機開始了自己的分析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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