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近郊馬幫設伏的目標終於出現了:

    有個裹著風衣的年輕男人,用符咒撬開異芝堂緊鎖的窗格,翻進了未曾開燈的漆黑藥鋪。

    異芝堂外照滿了[停止營業]的全息射燈--此時還要強行進入的不是空門客,就是馬賊們等候的獵物。

    整座異芝堂此時設置了數十處監察球,監控網絡覆蓋了藥鋪的每個角落:無論是大堂故作高雅的粗加工塑料椅、還是琳琅滿目的抓藥格與實驗台。

    這是樸文質離開高麗時,從書院中偷偷帶走的--在吉隆坡,沒有其他監控機製比得上高麗貨。

    畢竟,它們本就是君父雙眼的一部分。

    此時,他眼中的畫麵猶如蒼蠅的複眼、卻又有所不同:一格格的景象組合成超越人類感官的視域,每一處縫隙都盡收眼底。

    “點子來了!小棒子,記得把招子再放亮點。”

    樸文質對麵的馬賊露出滿口鯊魚般的利牙,朝他挑釁似地揚了揚下巴。

    現在,所有設伏的馬賊都能像樸文質一般,將來者看得清清楚楚--

    因為樸文質為他們共享了視野:

    https://

    這是六藝中,禦禮的[鳴和鸞]。現在三十多位馬賊都與他“和相鳴應、鳴聲諧和”;以樸文質為中樞,監察網絡的視覺、聽覺信號鏈接給了所有人,有如古時共乘的車駕。

    君子當習六藝。

    作為修習此道已久的練習生,他雖未完全掌握禮、樂、射、禦、書、數的奧妙;但一身本領從來未曾落下。

    “...怎麽是他?”

    倒掛於房中的夜梟四平八穩地發出詢問,但樸文質依舊能從他的用詞中發現困惑的意味:

    “算了,先拿下再問話。焚書客,動手;其他人等目標被解除武裝再出擊。”

    陷阱的獵物是頭領夜梟的舊識。小小的念頭轉瞬即逝:這與樸文質無關。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他圓睜起眼,尋找著那男人身上正氣所覆蓋不到的地方--

    隻有純粹的、自然交合而生的原生身體才有正氣。不像[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的高麗,吉隆坡人的身上總是氣息駁雜。

    樸文質的監察球能通過辨別正氣,來鎖定對方身上的後天部件:

    三丹田能源爐、兩條足三陽經、以及其餘一些細微的植入物。

    【放在吉隆坡,也算養了一身浩然之氣了。】

    樸文質莫名有些讚賞--這算是自己來到城市中後,見到的正氣保足最全的人之一了。

    但自己的想法並不重要。

    “井儀。”

    樸文質舉起手,思緒透過神經管線與監察球向敵人探去:他莊重肅穆地念出這兩個字,這是對“射禮”的尊重。

    一架架監察球分析著那男人三丹田的動態端口,轉眼間便鎖定了他的後天部件地址。

    這是高麗的秘儀:他自信除了那些練氣士外,少有人能抵擋著無聲無息的瞄準。

    “哈哈哈哈,這傻麅子都進了陷阱了,還不知道自己要慘了呀!”

    對麵的馬賊發出低低的嘲笑聲,滿口白牙閃閃發光。

    “參連。”

    樸文質將胸中所藏的聖人經典一一解包,以連珠之勢沿著鎖定的地址,朝那男人身上的丹田接口拋去:

    裹著風衣的男人猛地站住,困惑地拍打著他的胸腹。

    “...白矢!”

    樸文質猛地一合掌:

    獵物身上的後天部件已經盡數下線。

    五種“射禮”中,樸文質慣用這三種。

    三射禮畢,對方已經喪失了對改造與植入物的控製權:之前降服的那隻精怪,便在這個階段倒下。

    無論他原來有什麽本領,現在剩下的那些未經改造的原生身體,已經無法抵抗這些馬賊的刀鋒了。

    “嘻嘻,嘻嘻...”

    自己身旁還有一位保持沉默的馬賊,但這時他的尖厲笑聲已經掩蓋不住了。

    樸文質輕輕吐氣,細密的汗珠遍布脖子;長發黏膩地貼住後頸,緊張讓他有種說不出的疲倦。

    接下來,隻要其餘馬賊出手,將這男人捕獲就可以了:

    【結束了--】

    “哦,原來裝了這麽多攝像頭啊?”

    幽幽的聲音帶著挖苦,從他的耳中傳來:男人忽地抬起頭,向其中一個監察球揮了揮手、麵帶促狹的微笑。

    樸文質一愣。

    噌--

    像是屏幕浮起了連串的噪點,一團灰蒙蒙的矩形漂浮而起、慢悠悠地劃過畫麵:

    那是一大一小兩塊平板電腦拚接於一處,像是個“凸”字,湊到了攝像頭前。

    小的那架怎麽那麽小?平板電腦怎麽還能飛?

    樸文質還從未見過那麽袖珍的型號,僅有巴掌大小。

    他當然不知道,這玩意叫作[手機

    ]。

    它們纏滿膠布與鐵絲,用粗糙的手法固定在一起、僅僅露出屏幕。大的那架平板電腦,屏幕貼緊了監察球:

    “朋友們都在吧?請你們看點小電影咯。注意身體!”

    男人搓著手,發出“嗬嗬”的笑,滿是不懷好意。

    滴--

    樸文質壓根沒注意到男人的話:

    平板電腦正播映著某種光怪陸離的畫麵,攥住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噠!噠!噠!噠!

    伴隨著清脆的轉換聲,他眼中的每一格監控、都被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場景所取代:

    一具像是無數手指蔓生長成,接著用嚴格的規律堆砌在一處、構造出的軀體浮現在他的麵前。

    重重指節們像是毛線織出的細密針腳,相互垂直編成了這個“人”的軀幹、四肢與頭顱。

    似乎有隱隱的模糊文字從其中透出,變幻莫測。樸文質忽地發現,那是聖人之言--

    [食色,性也。]

    一股火線從樸文質的小腹湧起,分成兩束,從他的胸前與後脊直直竄上頂心。

    咚!

    他感到心髒狠狠一墜,甚至停跳了一瞬。

    隨後--

    樸文質驚覺下體仵成了堅硬的鋼棒,夾雜著鼓脹至極的疼痛,應和著心中尖銳的悲苦。

    這是那無端衝出的性欲所勾起的,對自身德行的詰問:

    【我...我不忠不孝...】

    自己甚至還未給君父、高麗與宗族留下後代,就離開了國家!

    而在這海外的異鄉,卻湧起了無窮無盡的欲望--活了這麽久,還不明白君子慎獨的道理嗎?

    他感到刀攪般的哀痛:果然!除君父外,誰又曾見過好德如好色者...

    轉瞬之間,這自省的心思像是被狂風刮卷過的微弱火苗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

    樸文質連滾帶爬地躥起身,手臂被粗糙的牆壁刮出血來。

    隨便哪個良家女子也好!隻要此時春宵一夜過後,他自會八抬大轎、明媒正娶--

    砰!

    一捧血花在樸文質的身旁綻開,澆了他滿身的血水與腦漿。

    他身側的馬賊,被一槍擊碎了頭顱--

    對麵馬賊的褲襠已被頂穿破開,露出跨下的龐然巨物:

    那是隻猙獰變形的角先生、共有三根柱體連於一處。最上麵的那根頂端灼紅,升起嫋嫋白煙。

    剛剛擊碎那倒黴蛋頭顱的子彈,就是來自於這根轉輪機槍般的角先生。

    “操、操、操...”

    對麵馬賊捂緊青筋暴起的頭顱,被自己咬出血的嘴唇低低地嘟囔--

    樸文質的所見,正連接著近郊馬幫的所有人。

    監控頻道中的奇詭軀體依舊在樸文昌的眼前晃蕩,隻是那若隱若現的文字再次發生了改變:

    [雛兒!二十弱冠,該成人了。]

    下體傳來無匹的劇痛,似乎表皮隨時要被海綿體撐爆、擠裂。

    涎水從樸文昌的嘴角流下,啪嗒嗒地滴到地麵。

    【成人?男人...男人也是人...未必要良家女,男人我也可以明媒正娶...】

    樸文昌踉蹌地穩住身子,毫不在意流到腳下的腦漿與血液。

    他無力切斷鏈接、甚至沒有切斷鏈接的念頭--隻有腦中的觀念正在一代又一代地迭新。

    隻要是個人!

    對麵馬賊的猙獰麵孔,在樸文質眼裏愈發地美麗動人、散發著熱力與性感。

    “啊啊啊啊啊啊啊!!!!”

    馬賊滿麵赤紅,猛地帶著高高聳立的角先生迴轉過身、背對著樸文質。

    “我透你媽了個臭批!!”

    他一邊發出痛徹心扉的慘叫,一邊扭胯挺腰、將可怖的巨大下體狠狠撞進牆壁、不停地砰砰抽送起來。

    條條裂紋順著接合點向周圍蔓延,飛出的水泥碎片伴隨著擊發的槍聲直直打在樸文昌的臉上、刮出血紅的小口。

    或許是這吼叫、又或是這疼痛驚醒了他:

    不...

    君子該明了自省之道:

    男人?女人?是不是人又有什麽區別?

    飛禽走獸、人工造物;與人何異?

    千古悠悠,我不過是草芥而已...

    還要什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繁文縟節?

    樸文質已然徹底失去了理智,又或是被某種扭曲的混亂思路所覆蓋。

    他撕下褲子,流著淚,朝背對自己的馬賊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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