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窗格中投下粉的、紫的、紅的旖旎霓虹。它們投在安保身著的純黑製服上,將他們與這墨一般的陰暗中剝離出來。方白鹿望不清安保們頭盔下的臉孔--他抹去嘴角沾上的膽汁,隻覺得麵前的人影像是某種異化的三頭怪犬。

    接著,光影也被撕裂了。

    嘶--

    伴隨著有如風聲卷過的尖銳清嘯,中間那持槍安保的頭顱高高飛起,被血的噴泉推上走廊的頂端,撞出“咚”的一聲。手機維持著衝勢穿過血柱,向斜上方鑿進了牆壁裏。

    【失手了。】

    方白鹿暗暗歎息:他本來的計劃是想直接一口氣掀飛三個人的頭顱。但腦中盤桓不散的暈眩,導致這次出劍產生了偏離;僅僅鏟除了最為無用的那個威脅--自己作為飛劍的持劍者,身軀還是太過脆弱。

    剩下的兩個安保繼續向前。他們依舊緊緊夾著中間的無頭身軀,好似身軀生長連接在一起。滋、滋滋!脖頸的斷麵中射出幾道小小的血流,但其他安保恍若未覺,緩步朝方白鹿走來。那已死去的軀體雙腳在地上拖動,帶出兩道長長的紅痕。

    【同伴死了,但是一點也沒受到震懾麽...】

    人也是工具,也需要妥帖的維護。如果不妥善處置,報廢的幾率便會上升--心理疾病也是其中一個重要的報廢原因。常用的預防手法有幾種:調整安保們的激素分泌,讓他們在扣下扳機、目睹目標被撕碎的血肉時因多巴胺而感到無比的愉悅;清除殺戮時的記憶,讓他們夜裏入眠時更為安穩,好似從未沾過血跡;將眼中的敵人外觀替換成怪物與異獸,給予戰鬥者好似遊戲般的感受...

    但從這些人的表現來看,慶雲觀選擇了一個雖然效率低下、可成本也更加低廉的方法:這幾個安保已經將身體的控製權完全托付給了陣法,同伴的死亡自然無法影響生還者的心態。

    那根閃動盤繞著電火花的防爆長叉,離方白鹿愈發地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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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白鹿雙手死死捂住腦袋的兩側,閉上眼對抗著那種仿佛天地倒懸的可怖暈眩。他深深吸上一口氣、牢牢憋在肺裏:

    手機笨拙地穿出牆壁,帶出連串淡白色的牆灰。它按照方白鹿的想法,旋轉著展開狂亂的舞蹈,劃出一道又一道橫豎相間的直線。方白鹿迴憶著自己與安保們的大致距離,任手機像勾勒棋盤一般在前方攪動:按照安保他們的機械移動,會自然而然地撞進這一團鋒利無匹的風暴中--

    嘩啦!方白鹿的臉上感到有溫熱的雨水灑下,既鹹且腥;空氣中也有股股排泄物撞進他的鼻腔。

    暈眩散去了。

    他睜開眼,視線避開了地上散落一地的肉塊。

    方白鹿扶住染上血液而使得手感黏糊的牆壁,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子:那種平衡感完全被攪碎、時時刻刻天旋地轉般的感覺著實不好受。

    【看看他們身上有沒有用得上的東西吧。】

    雖然可能有更多的安保小組正向這包抄,但饑腸轆轆、腹中有若刀攪的方白鹿還是需要尋找補給和道具。

    他俯下身,捧起第一顆被自己斬下的頭顱。方白鹿掀開半透明的頭盔護麵,借著窗外的霓虹光色打量:那是一張鬆弛不已、皮膚像布料般垂落、滿布褐色斑點的麵孔。幾撮幹枯的白發從頭盔的縫隙裏伸出,搭在額頭貼住的閃著晶瑩紅色光芒[離線]字樣的符咒上。

    方白鹿與那雙蒼老渾濁、失去光澤的眼睛對視著:這幾個安保都是上了年紀的老頭老太。

    【原來都是“屍兵”麽...】

    他們並不是真正的“屍體”,而都是處於耄耋之年的垂暮老人。

    老人便宜、報價低、消耗起來也不令人力部門心疼,作為的陣法填充素材很合適。安保的裝備裝有廉價的外骨骼,可以維持那些衰弱軀體的行動能力--而加上陣法與智能槍械,並不需要多麽有力的人體,便足以產生致命的威脅。

    已被消耗了不少體力的方白鹿,就是一個例子。

    “屍兵”,隻是一個帶著調侃性質的形容:這些處於生命暮年的人已與屍體無異,隻是公司意誌中的一條微不足道的尖觸罷了。死亡也是一種解脫--“屍兵”的安保裝備都頗為粗糙,那些鈣質流失、骨骼疏鬆的老人常常因為外骨骼的操縱而骨斷筋折;更別說其他受到的傷害了。待遇福利好些的公司還會配給止痛劑與電子毒品,但這樣的“良心”公司很少很少。論成本壓縮與資源再利用,ai控製的無人部隊也比不上屍兵。

    裝備是鐵打的,其中的人員卻有如流水一般...隻要人還帶有生物電,還能發出接收與發出神經信號,便已足堪使用。

    方白鹿閉緊嘴,從鼻孔裏唿出長氣。他盡量輕柔地將那顆老去皺起的頭顱放到地上:

    有時,這是那些平庸員工在職業生涯裏的最後一站;另一些情況中,則由無力償還債務的年老借貸者接過上一個欠債人的步槍...無論是哪種,他們都早已被榨光了其餘[方便]榨取的價值了。

    與人相比,這套裝備才是真

    正的“安保本體”。

    方白鹿有些心煩意亂、一口熱氣卡在喉嚨間。這些陌生的老人,讓他想起已然安眠的前任店主--很可惜,不是每個人都有躺在搖椅上安然終老的機會。

    他心裏清楚,如果不是這安保裝備裏搭載的都是老人而行動緩慢,自己此時恐怕已經被擒獲。

    方白鹿拍拍臉頰,渾然不顧手上沾滿的血液:這種事每時每刻都在到處上演,他很快便驅散了心中的煩悶。醜惡、變態與可怖,這些東西方白鹿都看得膩味了。

    【狗玩意...還跟我在這心理攻擊麽?】

    心底流轉過淡淡的負罪感,隨後轉為對安保主管的憎惡與怒火。

    他拋開雜念細細思考著,很快便發掘出一條有用的訊息:慶雲觀沒那麽有錢。當然,這是相對於其他公司來說--對於方氏五金店,隻要注冊在案的公司便是隻可仰視的龐然大物。

    對於自己這樣擁有飛劍的敵手,派出的主力部隊卻隻是效率低下的屍兵...就算剛剛被折騰得夠嗆,方白鹿還是明白“屍兵”除了成本低廉,其他各方麵的機能都十分有限;而所搭載的合擊陣法雖然計算精密,卻也單調且愚鈍、甚至不能如何變通。

    但就算這樣...

    方白鹿輕輕按了按之前為了強行改變運動軌跡,而被[手機]拍中的肋側:雖然沒有骨折,但依舊傳來陣陣的疼痛。

    這也是他之所以兜著圈子,以免被安保部隊包圍的原因之一:雖然[飛劍]在手,但短暫接戰帶來的損耗,也是現在的他難以承擔的代價--等等還有更激烈的戰鬥要打。

    【我需要安保主管的位置信息。】

    陣法的中樞,必然在安保主管那...

    他蹲下身,在一地的屍骸中搜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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