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佬蜷縮在巷子的深處。他將一塊帆布係在小推車的頂端,另一側連著撿來的鋼筋,在自己頭上搭起一頂小小的雨棚。

    雨水敲打著帆布,發出令人昏昏欲睡的清脆響聲。垃圾佬把裝著幾件破爛的編織袋往身上攏了攏,用力打著手中的電子煙,卻怎麽也打不燃:

    [使用次數已用完,請續費。]

    上頭彈出的字樣他鄒起眉頭:【都是上次分煙,把授權次數分完了...】垃圾佬恨恨地把電子煙收迴口袋,嘴裏念叨著:

    “媽的...有煙不分,斷子絕孫...這屁話誰想的?”

    垃圾佬沒有煙抽,隻好大口地吸著氣,試圖平息自己身體對尼古丁的渴求--反正這巷子裏的霧氣是怎麽也吸不完的。

    淡紫色的雨霧被他吸進嘴裏,這豔麗濃鬱的光線來自於另一個方向:燈箱招牌上寫著四個粗體大字--[愛手愛腳]。旁邊還綴著行小字:[理發·針灸·美甲·整容·肉改·義肢]。垃圾佬在這除了休息,也是等待迴收這家店裏不要的二手義肢。

    【名字起得這麽爛,難怪生意不行。】垃圾佬暗暗腹誹,打發著時間。

    忽明忽暗的旋轉三色燈照在垃圾佬身旁,反射迴一抹亮色--那是罐被人喝剩的飲料,閃著淡紅色的光澤。他側過身子拿起易拉罐,放在麵前搖了搖:

    嘩啦啦!裏頭迴蕩著隱約的水聲。

    垃圾佬抓緊空罐,就著招牌的燈光打量。瓶身上畫著優雅華麗的字樣:[嶗山可樂]。他轉了轉瓶身,又露出幾個字來:[符水味]。

    https://

    他把空罐朝前伸出雨棚,接上傾盆的雨水搖了搖,好將易拉罐內壁上殘存的飲料刮下。接著他伸出舌頭,小心翼翼地一飲而盡。

    “額...呸!”

    垃圾佬狠狠地朝旁邊唾了一口:符水味可樂味道古怪,嚐起來帶著股土石的腥氣...但據說它能祛病延年,不喝白不喝。他把易拉罐朝一旁的水窪甩了出去,任其漂浮在黃澄澄的泥水裏。易拉罐不值錢,算不上是垃圾。

    垃圾佬張開嘴,打了個長長的嗝。他舔了舔空空蕩蕩的牙床--因為隻喝營養液、不需要咀嚼,垃圾佬便把自己的牙齒都拿去五金店裏換了錢--胃部傳來的燒心與脹氣讓他有些不適:

    【好無聊。】

    垃圾佬的錢都充值成了網費,存在隔壁街的網吧裏。那兒能直連曼穀服務器的三千個[大千世界],是他的唯一閑暇愛好--電子極樂帶來的涅槃體驗太燒錢,垃圾佬隻能退而求其次。但最近阿羅街裏不知道遭了什麽動蕩,值錢的破爛都看不到幾件。常去賣破爛的五金店也莫名其妙閉店不開,失去收入來源的他也沒辦法去網吧充錢了:原本最近那可是有辦“充十塊送一塊”的活動呢。

    【來點刺激的啊,快進到世界末日、妖魔叢生...】垃圾佬想起自己在[夜摩天]裏與九十九萬人共同經曆的那場持續兩千年的交合,不禁渾身發顫:雖然現在隻能迴憶起隱約如長夢般的片段,但仍然--

    撲嘟!

    突兀的水聲打斷了令垃圾佬渾身燥熱的記憶。不遠處的地麵因為高低差而蓄起一汪水窪,黃灰色的水麵漂浮著他之前丟出的易拉罐。水波咕嚕嚕地泛起鼓動,髒兮兮的汙水中心卷起汙濁的漩渦--

    一隻沾滿是沙石土粒的手從其中伸了出來,扒住水坑的邊緣。接著是另一隻,那符水味的嶗山可樂被一個黑黝黝的腦袋頂了起來:

    那是個人!

    【操你媽!水、水鬼...?】

    垃圾佬嘴裏嗬嗬地叫喚,手腳並用地把自己向後拖去。阿羅街有這麽一個荒誕的怪談:如果你把值錢的東西丟進下水道的排汙口,會有野財神從髒水中升起,並問你一個問題--“你想用來結算的貨幣是什麽呢?[新日元]、還是[新馬來西亞吉林特]?”

    如果你迴答[都不要],那麽野財神會將最硬通的[人民幣]打進你的賬戶、買走你的東西。但要是選擇了前兩種貨幣--野財神便會暴露出水鬼的真麵目,將你拖進吉隆坡黑暗無邊的汙水處理係統裏...

    【易拉罐也、也算是值錢物事?!】

    垃圾佬蹭得一下站起身,頭撞上了自己搭出的簡陋雨棚。在突如其來的驚嚇之後,他迴憶起那則都市傳說,強逼自己冷靜下來。原因很簡單:

    【不管是野財神還是水鬼,能比沒錢可怕嗎?】

    他硬起心腸,對錢財的渴望壓過了恐懼:

    “都不要,都不要!人民幣、我要人民幣!”

    垃圾佬那張因為沒有牙齒,而向內凹陷的嘴裏吐出含混不清的叫喊。他半是興奮、半是恐懼地拍著手,望著那個渾身裹滿碎石與沙粒、從水坑中爬出的“水鬼”。它麵目猙獰、咬牙切齒--

    但是好像有點眼熟?

    【水鬼會穿襯衣嗎...?】

    垃圾佬喊聲低了下來。他睜大眼睛打量著這個“水鬼”:

    “額....方老板?你是方老板吧?”

    -------------------------------------

    “呸、呸呸!”

    方白鹿抹開沾得滿頭滿臉的碎泥,狠狠吐掉嘴裏的汙水:阿羅街地鐵站裏滿是慶雲觀求真公司的安保,反向奔逃的方白鹿好不容易才躲開地鐵、在隧道裏找到一個年久失修的通風口。

    他跨出水坑--現在那是個深不見底的洞口。這破洞與地麵近乎垂直、又沒有著力點,方白鹿不得不利用手機的懸浮特性,一步步墊在自己腳下,才成功爬了出來。

    【他媽的,跟左腳踩右腳似的...我一直踩著這手機跳是不是能飛出大氣層啊?】

    方白鹿想起被自己用地鐵車廂砸中、活埋的練氣士[兆吉子]:起碼短時間內他是追不上自己--

    “額...方老板?你是方老板吧?”

    方白鹿轉過頭:一個目瞪口呆、掉光了牙的老頭兒正望著自己,囁喏地開口詢問。剛爬上來的時候似乎就見他大唿小叫,隻是精疲力盡的方白鹿沒怎麽留神:

    【哈?這種情況也能碰到熟人啊?】

    他拍打著身上的汙物,下意識地露出熱情洋溢的笑容:

    “謔!真巧啊,李大爺,好久不見!在這遛彎呢?今天不去上網啊?”方白鹿用力擠壓著襯衣的下擺,逼出其中的汙水。白襯衣已經成了徹徹底底的土黃。這李大爺也曾是方氏五金店的常客:他從西歐偷渡到吉隆坡至少也有個十來年,一點高加索人種的相貌特征都沒剩下。但相比於那些真正的癮君子,李大爺還算是個沒什麽不良嗜好的好人。

    據說李大爺才不到四十歲,但看起來已是六十耳順的年紀了...阿羅街的住民,衰老得往往更快。

    “啊、啊...這不貴店前段時間都沒開門,咱也沒地方銷貨呐...哪來的錢上網嘞?”李大爺唆唆無牙的嘴,從身旁的小推車上拎起一條灰蒙蒙的毛巾;“身上咋髒成這樣?我還以為是水鬼呢。這毛巾您拿來擦擦?”

    他頓了頓,又把毛巾向前一遞:“這麽久不見,毛巾不算租!這次算借給您,不收錢,啊!就當給您接風洗塵了...”

    方白鹿接過那條已看不出本來顏色、硬邦邦的毛巾,一邊擦拭著褲腿一邊環視四周:

    【[愛手愛腳]?那我離五金店不遠,就隔著兩條巷子。】

    他心裏閃過一絲冷笑:慶雲觀的人既然會在地鐵站裏蹲守埋伏自己,沒理由不盯住自己的店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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