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將左手伸出屋簷:雨還沒停,淅淅瀝瀝地打在掌心上。他在周圍的垃圾堆裏掃了掃,挑揀出一個還算幹淨的塑料袋。

    他沒有理會女孩的請求,隻是有些笨拙地試圖將塑料袋撕開,想要做成一個雨帽來遮擋似乎永不會停止的落雨--但右臂那經過改裝有如鉗子般的握持器,並不適合這種比殺人與握劍更加精細的工作。可新不適應、也不喜歡城市裏的雨,更不想繼續淋下去。

    【荒原裏沒有這種雨...】

    新一邊用唿吸器尖銳突出的獠牙勾住袋子的邊角配合雙手,一邊懷念著荒原上幹燥的熱風。

    女孩剛剛所提出的報償與交易轉瞬間便被他拋諸腦後。

    幫助女孩成為天官...如果運氣好的話,新在城市裏不需要盤桓多久,不必徒生枝節。

    投資?迴報?預期?

    這些詞匯對他來說毫無意義可言,甚至有些厭惡。至於女孩的身體...某種意義上新也認同女孩身軀的“收藏價值”。可手頭沒有合適的工具,而自然皮膚需要精細的處理來保存--所以這份“迴報”他打算放棄。賣錢之類的奇怪用途,根本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裏。

    女孩盯著新雙手的別扭動作,皺了皺眉,帶著些責怪。

    【是不滿我沒有答應嗎?人果然是容易得寸進尺--】

    她走上前來,徑直取過新手中的塑料袋打量了一番,隨即輕柔地將其放迴垃圾堆裏:“不是這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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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轉過身輕輕撥開垃圾堆,在其中熟稔地翻撿,好似從前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挑選首飾般閑適自然。她輕巧地從廢料的深處抽出一張還算完好的帆布,用力地拍打、抖動,盡量撣去上頭附著的汙物。從帆布邊緣處整齊排列的圓洞來看,它原本或許扮演著窗簾的角色。她將帆布用雙手抓住張開伸出屋簷,一邊略作衝洗一邊細細打量,判斷有沒有漏水的跡象。

    她甩去帆布上滑動的水珠,撿起一根細長、隻剩下一半膠皮的鐵絲,有規律地穿入邊緣的圓洞裏,接著抽直、拉緊。

    ...

    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廢料們在女孩的手中組合成了一件土製的鬥篷。

    女孩把鬥篷放在新的身上比了比,將它放到新的手上,又推了推:

    “喏。”

    新低下頭,看著手裏“新鮮出爐”的帆布:隻要將它披在肩上,將鐵絲在脖頸間卷緊係好固定,便成了一件帶雨帽的雨衣。

    【是比我做得好...】

    女孩望見新的沉默,又補了一句:

    “拿著唄,老哥。不收你加工費。”

    她撣了撣手術服的下擺,在新的身旁坐了下來。

    “老哥,你是剛來吉隆坡的吧。”女孩兩手撐住地麵,轉過頭打量著屋簷滴下的水珠;“雨衣也不懂得怎麽做,你很不會生活...流浪刀客都要講究形象的,別邋遢。”

    還是慣例般的陳述語氣,不帶一絲疑問。新感覺到女孩身上飄來的淡淡汗味,之前那場可怖的“大戲”肯定令她冒了一身冷汗。

    相比於周遭垃圾堆裏散出的隱隱惡臭,這汗味在新唿吸器的嗅覺係統裏顯得格外突出。

    新沒有迴答,隻是將雨衣披在身上--雨衣有些小,將將能蓋住身體。足以抵擋汙濁的雨水,但卻不能隱藏手中的寶劍。

    他將兩端的鐵絲旋緊,以免雨衣從身上鬆脫:新對這粗略加工出的質量,感到很滿意。

    這是第一次從他人手上拿到贈予的東西--禮物,而不是搜刮出的戰利品。當然,阿塔拉就是他自己,不在“他人”的範圍裏。

    女孩摸了摸揉搓得有些發紅,還殘留著馬克筆汙跡的頭皮:

    “那生意你不想做,我看出來了。沒事,買賣不成仁義在。我這具身體你拿去賣吧,至少--”

    【“買賣、仁義...都是些含混不清的詞匯。”】

    “抵了。”新打斷了女孩的話,站起身;“這雨衣就可以抵了,我們兩清。做工不錯。”

    他抬起頭,樓宇裏的霓虹光線照射在巷子的霧氣中,蒼青與酒紅的微芒殘留在視網膜裏--這是獨屬於城市的彩虹,在雨霧中也不會消失。

    太陽穴在輕輕跳動,眼球因為顱壓的升高而刺痛:這是與自己相似三魂七魄所傳來的召喚,通過神經元誦唱出的思念。

    新扶住額頭,尋找著這股引力的由來:

    “那邊是哪?”

    他抬起手,指著巷口的另一端--那是燈火的匯聚地,比雲層中的太陽還要明亮。三魂七魄告訴自己,要找的阿塔拉便在那裏。

    高聳入雲的樓宇與鱗次梓比的房屋群排列於光線中,彌散的霧也難以遮擋。

    女孩順著他手指著方向望去:

    “富人區啊?你我這種人進不去的,老哥。你也不像獨行的大刀客,或者哪家公司的門客...是在找工作嗎?”

    女孩搓了搓鼻子,忽地笑了起來,笑聲中帶著悶悶的鼻音:

    “但是你身手確實很了得,那麽多人你也能把我帶出來。隻要這事傳揚出去,會有人搶著雇你的。

    她拍拍身旁的地麵,將新指去另一個方向:

    “這條街上有家五金店,老板人很好,路子也廣。我在他那賣過垃圾廢品,你倒是可以去試試那找份工作...”

    女孩跟著站起身,在手術服上拍打。與新不同,她自如地邁進雨中,任其衝刷。

    新攏了攏雨衣,將自己更細致地躲藏在帆布裏。防水的效果很好,連身上的黏膩似乎都不翼而飛。他抬起頭,望著女孩那顆頭型極佳的腦袋:

    “你叫什麽名字?”

    “無名氏-丙-伍佰廿拾叁。”女孩把手搭上新的握持器,輕輕地搖了搖,似在禮貌地握手;“那是我id上的名字,數字要大寫。你叫我[阿銅]就好。”

    新側過臉,在記憶中搜索:這是自己從未聽聞過的姓名格式。

    [阿銅]看出他的疑惑,用大拇指比了比自己,發出嘻嘻的笑:

    “你是外地人吧?不懂很正常。我是官方投放到社區裏來應對[少子潮]問題的[百家嬰],隻有這種名字。直接叫外號就行了唄,大家都那麽叫。”

    [阿銅]將右手放在心髒前,左手張開向上揚起,表演般鞠了個誇張滑稽的躬:

    “你呢,恩公?還未請問尊姓大名?”

    新輕輕地歎了口氣,一絲煙霧從唿吸器中竄了出來:

    “[新]。你就叫我[新]就好了...阿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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