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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本丸的走廊上,審神者季楷抱著一杯熱茶,望著庭院。


    一場春雨過後,氣溫明顯又升了很多。嘰嘰喳喳的鳥兒在枝頭跳躍,不時還有三五隻飛落下來,在宗三左文字的腳邊彎身啄食。小夜左文字捧著魚食,一臉欽羨地看著被鳥雀包圍的兄長。


    微風拂麵,香氣襲人。季楷親自沏茶,烏羽似的睫毛覆蓋黑眸、並落下陰影,顯得其皮膚更加白皙透亮。


    一期一振和藥研藤四郎正襟危坐在審神者對麵,頗有些忐忑。


    今天的安排是第一部隊出陣,第二部隊留守,同時負責內番外加休息。沒錯,沒有創意的審神者作出的出陣安排,根本不考慮戰況、刀類別和刀派組合,僅憑順序、依次輪換。兩輪重複下來,付喪神們不得不接受這個再簡單不過的規律。


    於是原有的“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出陣”的期待和猜測,便變成了“今天輪到我來值日打掃“的有條不紊。


    季楷對此很是滿意。為了早日實現他甩手掌櫃、鹹魚遊戲生涯的目標,製定規則、執行規則、懲罰違反規則的人,是必須牢牢恪守的基本遊戲規則。


    沒了廚藝擔當的打刀太刀,烹飪這一大頭自然落到了堀川和加州身上。兩人一大早就相約去萬屋買菜,陸奧守撇下體力活,興高采烈、毫無門戶之見、且視加州黑如鍋底的臉色如無物地也跟了上去。


    不小心旁觀到這一幕的審神者,深深地覺得,陸奧守在某方麵來說,很有本事。


    第二部隊的一半人數去了萬屋,剩下的,就是沉默寡言的左文字一家和認真劈柴的大俱利伽羅。一期一振和藥研剛來,燭台切讓他們負責打掃清理,自然就被審神者拉來陪茶賞風景。


    “兩天過去,你們應該已經熟悉情況了吧?”


    季楷給他們滿上茶水,看著精致骨碟裏的絲毫未動的和果子,不讚同地挑了挑眉:“兩位,下午茶,就是要配著點心吃,才叫下午茶啊。”


    這明明是吃過早飯的早上好不好……如果歌仙兼定在這裏一定會當麵吐槽,但作為新來且個性沉穩的刀劍,被人隱晦的指出自己的“拘束”,藥研藤四郎微微紅了臉頰,在心裏給這位審神者冠上了有點古怪的評價後,便趕緊欠身道謝後拿起茶杯用起點心來。


    “是,承蒙您和大家的照顧,真是非常感謝。”


    “非常感謝。”一期一振微微頷首,端莊大方地行禮致謝。


    “你們也看到了,這座本丸剛剛建立,人手不足,經驗缺乏。所以我很歡迎你們的到來。”季楷非常坦率直白,“實不相瞞,最近我大概要離開一段時間。期間,我的朋友會代我行使審神者的職責。他會是個很好的審神者,你們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尋求他的幫助。”


    一期一振和藥研藤四郎表示理解,但無法完全掩蓋那一瞬間出現的不安。這也是為什麽季楷要單獨找他們談話的原因。


    “還有件事情,可能有些冒昧……”黑發青年咽下最後一口點心,喝了口水,舒爽地眯起雙眼,“但請你們務必將前任審神者的姓名告知於我。”


    “……”粟田口的兩振刀劍愕然抬頭,遲疑了半晌,藥研藤四郎才開了口:“古川。”


    短暫的克製完全無法消磨去他語音中的強烈厭惡。他攥緊拳頭,低下頭斂迴眼中的恨意:“他叫古川。”


    相對他的失態,一期一振隻是麵色瞬間慘白,卻什麽也沒說。


    他們兩人,原本是平行而立的位置。不知何時,變成了藥研在前,一期一振在後的狀態。而據季楷的觀察,作為更年長的那個,一期一振並未對這種變化表現出任何不適。


    雖然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但就此看來,他還是低估了對方心理創傷的嚴重性。心下如此暗想著,審神者麵上毫無異狀地與兩振刀劍繼續閑聊。


    沒過多久,在萬屋大采購一番的加州等刀迴來了。他們前來向審神者打招唿行禮,季楷給裏麵看起來最聰明伶俐的加州清光使了個眼色。然後對方十分配合地以需要更多人力準備午餐的借口帶走了藥研藤四郎。


    宗三左文字和小夜左文字也被堀川叫走了。季楷終於有了和一期一振單獨談話的空間。


    按季楷原本的意思,他是想“順其自然”的。五虎退是一個契機,能夠幫助一期一振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但這需要一段時間,且和當事人自己的意願。


    可他會在本丸消失一段時間,於是一切都成了未知數。周森那個心髒強大的家夥,說不定就會好心辦壞事,他可完全不放心。


    除了新加入的刀劍,還有才剛剛對他敞開一點點心扉的長穀部;心思細膩又敏感的山姥切;太郎太刀溫暖舒適的懷抱;歌仙寶寶的體貼溫柔……以及其他付喪神們……


    還真不想就這樣隨隨便便就放棄呢。


    季楷垂下眼眸,微微地笑起來,從隨身口袋裏,將那副珍藏多年的相片遞給了一期一振。


    藍發太刀疑惑地接過,打量著已經有些發黃相紙上那個麵貌英俊的男人。


    “他叫衛濤,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是我最重要的人。“季楷開門見山,一點鋪墊也無地,就這樣突兀的開始了談話,“在一場槍戰中,為了保護我,他死了。”


    “!”一期一振手中的相紙滑落在地。


    “我違背了對他的誓言,親手殺掉了謀劃陰謀的那些人。從執行者,到主謀者、保鏢、司機,包括他們的老婆孩子,我一個都沒放過。”


    輕輕鬆鬆聊著過往記憶的青年帶著淺淺的微笑,好似仍然繼續著片刻前賞花喝茶時的閑談。但他身上的靈力,已散發出一股陰沉黑暗的氣息。


    一期一振抖了下身子。他很熟悉這股味道。那是無數次,暗無邊際的黑暗中,拔刀出鞘、推門而出的他自己。


    “複仇的味道很甜美。”季楷淡淡地說,笑容凝固在嘴角,眼神變得悲傷起來,“但一切,都迴不到過去了。我的兄長,也已經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


    “一期一振,你……應該能夠理解我的心情吧?”


    正在藍發付喪神怔楞的當下,審神者忽然收斂起了那股外散的蒼涼,猛地朝他看了過來。目光犀利,宛如針芒。一期一振一顫,忍不住抱起斷臂,垂下頭來:“我……”


    過往的記憶在腦海中翻滾,斷掉的手臂火灼一般疼痛。一期一振佝僂身子,吐字艱辛,氣息不穩。


    “經曆過失去的,不止是你。我同樣理解你的心情。”黑發青年將他的痛苦收於眼底,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語氣不知不覺,已嚴厲起來,“但是,你難道想就這樣一直地陷在泥沼、躲於別人身後嗎?!”


    太刀瞳孔放大,相似的詞句,帶來相似的場景。不知多久以前,另一個五虎退攔在他的門外,朝他低吼:“一期哥,難道你要一直這樣下去?!”


    他迴避著弟弟的目光,用沉默來迴應。


    “一期哥!”五虎退一步步逼近,瘦小的身軀在地板上投映出拉長的影子,氣勢洶洶,“我和幾個兄弟們商量過了,這件事,必須上報給時之政府!”


    “他如此虐待付喪神,政府的人不會饒過他的。”


    “……有證據嗎?”


    “什、什麽?”五虎退愕然。


    一期一振一搖頭,苦笑著伸手,撫上五虎退細軟的銀發:“你們認為,我沒有試過嗎?”


    “我們付喪神,被審神者的靈力喚醒,以他們的靈力為生,接受命令,保護曆史。聽上去很厲害吧?可是不管練度有多高、極化與否,我們都隻是,也僅僅是——刀劍。”


    “時之政府,缺的不是可以量產的你和我,而是可以運用靈力的審神者。跟審神者比起來,就算是天下五劍,也微不足道……退,你明白嗎?”


    “這是我們的宿命。”一期一振笑著,陽光從窗戶透進來,那笑容蒼白慘淡,含著一種壯烈的美,讓粟田口的短刀默默地攥起了拳頭。


    埋怨上天也好,憎恨他人也罷,當有了借口,便有了退路。人們常常自欺欺人,隻為換得那一點心安理得。但對於天性通透世事,又在宮廷被侍奉多年,見慣醜惡人性的太刀來說,他連最簡單的這一點都做不到。


    不論他和弟弟們是否運氣不好,還是審神者古川本身就殘暴兇狠,結果和現實卻是——他隻能用這種方法來保護他的手足。讓短刀們噩夢連連,或讓他們哭泣流淚,都違背了他最開始許下的諾言啊……


    ——隻要能讓他們無憂無慮、開心快樂的生活,他願付出一切代價。


    可最終,那個會在半夜因為怕鬼而鑽到他被窩的小男孩,張開雙臂,堅定不移地擋在了他的身前,毫無畏懼地麵對著那兇殘的惡魔:


    “我不許你再對一期哥動手。”


    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猶如金石,擲地有聲地落到了他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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