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月亮當選為大坪洋行政村村委會主任,還有一個人氣得七竅冒煙。


    這人就是陳德生。


    陳月亮參加完慶祝選舉成功的村宴,又在張小偉部長主持下召開了第一次大坪洋行政村黨支部和村委會“兩委”聯席會議。


    會議上對村“兩委”成員作了具體的分工,並對近期大坪洋行政村的主要工作做出了詳細的安排,午夜迴到家,大門緊閉,迴不了家了。


    陳月亮想,可能是太晚了,老爸以為自己會到蔡忠和家去搭鋪睡,所以就把大門給關了。


    陳月亮在大門板上敲打了幾下,沒聽到房子裏有反應,可能老爸已經睡著。


    陳月亮的家,十幾年沒有整修,他又當兵在外,老爸腿腳又不靈便,這房前屋後,都破敗的不成樣子了。


    現在已經被迫給綁在大坪洋村這駕馬車上了,當務之急,看來還是要修繕修繕這破屋子。


    村長的房子哈,太破敗了丟的可不是村長一人的臉麵哈。


    你放心,我陳月亮修繕自家的房子,絕對用的是退伍金。


    陳月亮這樣想著,就從大門門樓旁邊的一個缺口上,爬了進去。


    陳月亮剛爬進屋,大腿上就遭到杉樹刺的打擊。


    “打死你這臭小子!”陳德生手持杉樹枝,往陳月亮的大腿上狠抽。


    就說過一句玩笑話,杉樹針真的刺屁股。


    這村委會主任當選的第一天,就給杉樹針刺屁股,不吉利啊。


    老爸陳德生可能真的生氣了。


    這是老爸第二次這樣打陳月亮。


    第一次,還是陳月亮讀小學三年級的時候。


    在學期期末考試前,全班同學照著班長陳月亮自己準備的練習題做了一遍,結果那次考試全班同學算術考試全在九十分以上,從來沒有過的好成績。


    老師不相信,追問差生是什麽原因,差生迴答是跟隨陳月亮做了一遍練習題,他們背下來結果都做對了。


    老師認為是當班長的陳月亮帶領全班同學集體作弊,讓陳月亮站到黑板前說清楚自己的錯誤。


    陳月亮一字不說,不承認集體作弊,還頂撞老師是“豬頭”,把老師氣得七孔冒煙,處以留校不許迴家的處罰。


    陳德生自然搞不清楚是怎麽迴事,把陳月亮領迴家後,就扒了陳月亮的褲子,光著屁股用杉樹枝抽打小屁屁。陳月亮沒哭,同樣罵陳德生是“豬頭”。結果,小屁股給“豬頭”打得血肉模糊,十歲的陳月亮強忍著疼痛,硬是沒讓自己哭出聲來。


    雖然陳月亮沒哭出聲來,聽到陳月亮趴在床上睡夢裏叫媽媽時,陳德生卻嚎啕大哭了。


    從此,陳德生就再沒有打過陳月亮。


    當然,陳月亮也從此沒敢罵陳德生為“豬頭”,包括老師。


    今晚,陳德生再次拿起杉樹枝,抽打陳月亮的大腿,雖然是象征性的打。


    陳月亮還是讓老爸能夠打到自己,又盡量地避開打到自己要害處。


    “嘿!爸,你幹嘛?”陳月亮強忍著腿上刺癢,臉上笑著讓老爸在身上狠狠地抽打了幾下。


    “誰讓你當這鳥主任!”陳德生還是緊追不舍。


    “大家選的,沒辦法。”陳月亮笑著說道。


    “大家選?怎麽大家不選我偏要選你?”陳德生氣得眼珠子瞪得跟牛眼差不多大。


    陳月亮差點又把“豬頭”兩字又要吐了出來。還是忍住了,換成了“他們傻唄”,其實陳月亮是想說,大家要是選你,除非都變成傻子。你連雞都抓不住的人,選你當村主任?省省吧。


    陳德生看兒子並不躲避抽打,猛打了幾下,打累了,坐板凳上直喘粗氣。


    “爸,別生氣。”陳月亮蹲在老爸麵前,看著這張飽經歲月磨礪成幹樹皮狀的臉,真想說,你別再為兒子的事操心了,兒子長大了,知道該幹什麽不該幹什麽。可是再多的話,他也不會說,還是像從前一樣,認真地看著老爸的臉,看著他的臉色慢慢變緩和了,才從地上站起來。


    “亮亮哪,這村主任當不得。”陳德生緩了緩口氣說道:“這是不討好的行當。你做的公道,大家都認為是應該的,你要是有一點做的不地道,就會讓人指著脊梁骨罵祖宗。你看看,村裏那些個當過村長、當過支書的,有幾個能落下個好的?就說老支書你陳尚茂叔公吧,從解放後開始當支書,當了二十多年,現在癱瘓在床,連個端屎遞茶的人都沒有。我聽說他床上都生蛆蛆了,也沒人過問下,這就是當村幹部的下場?爸不想你窩在大坪洋,最後像陳尚茂那樣下場。趁現在年輕出去闖闖,比當這個村主任強好千倍。”


    陳尚茂,陳月亮有印象,當年就是他拿著大銅鑼,敲打著高喊著讓大夥去造田修堤壩的,在陳月亮幼小的心靈裏,那就是英雄,是指揮人民改天換地的英雄。


    陳尚茂躺在床上生蛆蛆,陳月亮還是剛聽到老爸說起。


    這樣一位為大坪洋人喊了一輩子的人,躺在床上生蛆蛆,不應該。


    這不能說陳尚茂他們沒做好,是後輩的人沒有做得更好。


    “爸,別說了。”陳月亮不想跟父親去辯說是與非。老爸陳德生他這一生,看到的隻有大坪洋後嶴頭的山是最高峰了,你讓他再看得遠一點再高一點,需要說大堆的話也不定有效果。


    麵對老爸,說,還是不說的好。


    “你明天就去把這村主任給退了去。你不能當,當不好。”陳德生捏著陳月亮的胳膊說道:“聽爸的話沒錯,我們不爭這個出頭椽子,爛不起,知道嗎?”


    老爸,你當這是到菜市場裏買菜哪,買了不滿意就退貨。


    陳月亮把老爸扶進房屋裏睡下,自己退迴夥房裏坐著發呆。


    陳德生的話他聽進去了。他是從另一角度在思考著老爸的話。


    他的眼前出現的是陳尚茂的身影,還有其他當過大坪洋大隊幹部的身影,也包括陳尚榮,蔡孝天他們。


    這些人,一個比一個清晰地展現在他的麵前。


    陳月亮腦海裏像電影畫麵一樣播放著,他們活動過的、他有記憶或者聽說的一些軌跡。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人非聖賢,誰無私欲。


    天下為公,為民請命,天下幾何。


    是中流砥柱,或者是逆流暗礁,就看在什麽位置,起著什麽樣的作用。


    陳月亮現在還想的不是太多,看得也不是太遠。


    他隻知道,他不可能像老爸說的,明天就把這村主任給退了去,


    命運已經把他綁在大坪洋村這駕馬車上了,退,就可能是永遠的懦夫,進,或許能為父老鄉親做點什麽。


    幹泥巴,或許最適合在這裏發光散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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