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小郡主和英姐兒一直有書信和生意來往,可是這個消息,英姐兒卻是從邸報上得到的。


    當晚,英姐兒伏在周四郎的懷裏,心有戚戚地歎息道:「她看著任性,心裏卻比誰都明白。她是不得不嫁了。這年年的船隻來往,隻怕不隻是給我與她掙私房的!」


    周四郎溫柔地撫摸著英姐兒散開的頭發:「你心裏替她難過,可是她那樣的人,這也不算是不好的歸宿了。有南安王府這座大靠山,便是吳王也不敢虧待了她!」


    英姐兒給小郡主去了封信恭喜她訂親,小郡主卻並沒有迴信。


    到了這一年的年末,吳王迎娶小郡主的儀仗經過蘇州,英姐兒冒著罕見的風雪,特地到碼頭去迎接。


    小郡主命人接了她上船。


    英姐兒以覲見王妃的禮節行了跪拜之禮,半天聽到小郡主道:「不必多禮了,起來吧。」


    英姐兒這才敢抬起頭來看向小郡主,不由吃了一驚。


    小郡主頭戴九翟黑紗冠,飾珠牡丹花兩朵、黃蕊翠葉。冠上翠頂雲,上飾珠九顆、珠翠雲十一片,翠翟銜珠;冠頂插金鳳一對,口銜兩串長珠結。珠子輕輕地晃動著。


    她身上穿著紅色直領對襟大衫,深青色織金雲霞鳳紋霞帔,圓領青色鞠衣飾金繡雲鳳紋。雖然依然小眉毛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可是這一身服色映襯著臉上的精描細畫,端莊威儀,氣勢逼人,竟令人不敢直視。


    當年那個胡鬧不休的嬌憨小女孩已經完全看不到半點兒影子。


    小郡主看著英姐兒目瞪口呆的癡傻模樣,終於緩緩展顏一笑:「姐姐!」依稀仿佛間還是那個可愛的孩子。


    英姐兒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小郡主一聲歎息,站起身,走到她身邊,突然慢慢的伸出手來,輕輕地抱住了她:「姐姐……再過幾日我就嫁了,從此君臣有別!想想那年一起乘船到蘇州,捉弄姐姐和周四郎的日子……真是最快活不過!」


    英姐兒覺得有淚水順著自己的脖子往下流,她迴身抱住了小郡主,千言萬語不知道從何說起,她們都不一樣了。這個逐鹿天下的大局,誰又逃得過?小郡主站著的地方,離那九五之尊隻有一步之遙,跨過去便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跨不過去便是身首異處。


    英姐兒哽咽道:「妹妹,你們一定要贏!」值得慶幸的是自己跟小郡主並沒有站在兩個陣營。


    這些日子,時局一日比一日明朗。她和周四郎近日才終於明白,周四郎到巨鹿書院,求學是假,為質是真。周侍郎在京中若是稍有閃失,四郎隻怕就下不了虎丘山!


    吳王成親,轟動天下。京城裏,更是風雲突變。


    陳王眼看著吳王一步步地收攏著六部九卿、四方諸侯,而父皇卻放任不管,任其坐大。自己空有太子之名,困守危城,終於在不斷加深的恐懼中,走出了最後的一步。


    他暗中調換了皇上服用的丹藥,不過月餘,皇上病重,太子監國順理成章;為絕後患,陳王宣詔吳王夫婦進京伺疾,在通州運河渡口設伏……


    最後的角逐終於展開……而周家和英姐兒的命運都緊緊綁在了吳王的這艘大船上!


    周四郎和英姐兒看著邸報上:「眾賊伏誅」的消息,便知道,陳王大概已經無力迴天了。


    果然不過半月餘,便傳來陳王謀逆被廢,吳王臨危救駕,被立為太子的消息。


    英姐兒和周四郎從宋先生的歸棲堂出來,兩人手牽著手,慢慢地沿著集雲湖,看著湖邊剛剛落盡的桃花,心裏百般滋味。走到寧心亭,英姐兒道:「咱們在這裏坐坐吧……。」


    周四郎攜了她的手,兩人走入亭中,英姐兒坐靠亭欄上,無限感慨:「四郎……真沒想到,這蘇州之行,我們竟都糊裏糊塗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周四郎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拉了她的手,神情專注地看著英姐兒明媚清澈的眸子:「誰能想到?你我的姻緣竟是因了這場奪嫡之爭?以前讀桃花源記,想著若是有這樣的地方,一輩子不知魏晉,不知道有多快活,現在想來,不過是桃源一夢罷了……。人活在這世上,有些事是避不過,躲不開的。」


    夫妻兩人相視而笑,夕陽染紅了兩人的臉,眼睛裏都在告訴對方:避不過,躲不開,有你在,一切好像也沒有那麽可怕。


    遠遠地文萃疾步走了過來,一臉的興奮:「四哥,四嫂,聽說陳王被廢了?是不是,是不是?」


    周四郎微微笑道:「你都知道了,難道還有假?」


    文萃歡唿一聲:「可以迴家了!」


    英姐兒看著歡喜無限的文萃,心中升起淡淡的離愁淡淡的歡喜。蘇州,家一樣的地方,可是老柳樹村的爹娘哥嫂也有整整三年沒有見過了……。


    英姐兒周四郎是在五月初離開蘇州的,那時候吳王剛剛登基。


    拾柳年前生了一個兒子,就和章明留守蘇州,繼續掌管著英姐兒的生意。


    見雪也懷了孕,英姐兒怕路上折騰,讓她留下,她卻不肯,非要跟著一起迴京。董天柱自己也願意去京城見見世麵。好在阿奇也同行。見雪身體又好,倒也沒出什麽意外,一路平安。


    宋先生也不肯迴京,英姐兒也深知宋先生的心意,便讓宋先生還留在園子裏,香蘿自然也留下繼續伺候宋先生。宋先生也不推脫,便算是留下來幫她看著蘇州的家。


    如今園子也取了個名字。英姐兒讓周四郎題字,周四郎倒不推脫,提筆寫了個「愛園」,把英姐兒臊了一臉紅。索性自己奪過筆來,想了想,寫了個「跬園」,倒讓周四郎和宋先生都有些意外,又覺得實在是再貼切不過。


    從運河碼頭下了船,自然有周家的車馬接著,一行人天擦黑才迴到侍郎府。英姐兒走進蘭桂院,坐在那張大床上,再看看自己陪嫁來的那兩隻大膽瓶,隻覺得自己不是去了三年,而是脫胎換骨的三十年。


    第二日,英姐兒和周四郎一早就去給周夫人請安。周夫人的精神比他們離開時好了很多。


    周夫人一見四郎硬朗的模樣,就拉著手哭個不停。文萃隨後進來,一下子坐到床上去,抱住周夫人的肩頭,哭喊著不依:「太太怎麽那麽偏心,明明我也在這裏,就當瞧不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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