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周四郎心裏打定了兩個主意。


    山上平靜得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從早到晚依然四處是朗朗的讀書聲。周四郎和阿奇是一副沉浸書海,奮力一搏的模樣。


    考卷在第三日發了下來,阿奇這一次輸給了周四郎。周四郎當著眾人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迴到屋裏卻微微地皺起了眉頭,看著窗外出神。


    最後的考試日,幾乎沒有讓人覺察地就來臨了。


    楚姑娘特意出來與眾人告別:「今日考完,便一年期滿。諸位這一年來家訊斷絕,力學不倦,必有佳績。這一次的卷子將由家父親自審閱。還望諸位博載籍之淵粹,馳俊力於文囿,來日蟾宮折桂方不負這一年苦學。小女子就此別過。」說完,楚姑娘翩然而去。眼神掃都沒有掃阿奇一眼。


    眾人遙望佳人背影消失,俱都悵然若失。隻有周四郎和阿奇頭也不敢抬地,暗暗鬆了一口氣。


    楚東的內室,雖然是夏天,可是窗門緊閉,帷幕低垂,隻是窗欞縫裏透出幾絲光線照進室內。


    楚姑娘跪在地上,楚東手裏拿著一個信封,他倒出信封中的東西,是一個小小的白色紙包。


    楚姑娘看著那個紙包,瑟瑟發著抖:「我……為什麽不能留下孩子?」


    楚東森然地看著她:「不要再幹蠢事,也不要再說蠢話。既然給了,你就吃下去。除了周文奇,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吧?」這件事要是傳揚出去,巨鹿的名聲就毀了,這個孩子決不能留。


    「他應該不敢多嘴!他也沒有任何憑證!唯一可能的人是……周文星。」雖然這兩個是對頭,可到底是一家子。


    楚東點點頭,伸手把紙包遞給楚姑娘:「吃下去。」就差一步了……這個時候不能出任何岔子。


    楚姑娘伸過手,顫抖著,閉著眼睛,淚水從長長的睫毛間不住地滑出。她猛地一下子把那包東西都倒在了嘴裏,然後端起一旁的茶碗,大口大口地吞咽了下去,心裏瘋狂地恨道:「周文奇,總有一日,我會殺了你替我的孩子報仇!」


    英姐兒在家裏盼著四郎和阿奇下山。越是快到一年之期,她便越是不安,那個楚老頭和楚姑娘總給她一種怪怪的感覺。不知道到了能下山的日子,會不會又出幺蛾子。


    她心靜不下來,便不顧下午太陽還沒落山,就又去練走路。她如今的穿著打扮還有舉手投足都已經是貴女模樣了。


    文萃瞧著新奇,便也跟在後麵學著走,走了兩三遍,便嚷著累:「四嫂的腿腳真有力氣,以前在家時養的吧?我就不成……哎喲,天兒可真熱……羽紗,快讓廚房給我準備些冰鎮的瓜果……。」


    英姐兒見她這副嬌滴滴的樣子,便想起那個也是很嬌氣的周四郎,一腳踏歪,差點兒扭了腳,忍不住瞪了文萃一眼:「大小姐可別給曬化了,趕緊迴你的繡樓呆著。」自己也心浮氣躁,不敢再走,索性去找宋先生說話。


    宋先生正在看邸抄。每一份邸抄,宋先生都會反反複複地看。英姐兒讓香蘿去端了冰鎮的蓮藕百合湯來,給宋先生遞了一碗:「師父吃一碗消消暑氣。先生不是說離了宮就是不想再跟這些事有瓜葛嗎?怎麽還日日瞧著邸抄?」


    宋先生接過碗喝了一口:「你若是看天色要下雨,自然不會去曬衣裳。我瞧這邸抄,不過是想要看看天色。」說完,宋先生指著邸抄上的一行小消息:「吳王妃沒了。」


    英姐兒皺著眉頭,不解地問道:「這跟咱們有關係嗎?」


    宋先生麵色平靜地道:「我也不過是在猜測。吳王妃出身鎮西侯府,可惜她那位鎮守西北的大將軍哥哥去年一戰沒了,鎮西侯府後繼無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一年後,吳王還會迎娶一位武將家庭出身的王妃。」


    英姐兒被宋先生話裏的意思嚇到了:「師父的意思是……那位吳王妃是……。」


    宋先生看著英姐兒,眼神平靜無波:「竊鉤者盜,竊國者為諸侯。今上登基之時,也是步步鮮血……。可他既然走了這步棋,隻怕也到了圖窮匕見的地步了……四郎他們大約是可以下山了。」


    英姐兒崇拜地看著宋先生,覺得自己隻怕再活一輩子也沒有辦法學到宋先生一成的本領。


    宋先生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你還小呢,到了我這年紀,大約也差不多了。你今兒起,也學著看邸抄吧,無論你能看明白多少,總該知道,這朝政之事,看著遠,實則近,如今想來,你嫁周四郎也是被這火苗子給燎著了。」


    許家不過是兩王在工部爭奪中的無辜犧牲品罷了。周侍郎一心想要兩頭不沾,可到底形勢逼人,如今也不得不入了局。


    到了放榜的日子,周四郎和阿奇都有些不安。沒想到最後出來坐鎮的是楚東。


    楚東麵色和藹,說了好一通勉勵眾人的說話,這才讓內舍的一位師兄開始宣布入選名單。


    前麵念了九個名字,都沒有周四郎和阿奇。隻剩下最後一個。周四郎麵色平靜地低著頭。阿奇則偷偷地握了拳頭。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又都各自別開頭去。


    「周文奇!」


    阿奇聽到自己的名字猛地抬起頭來,麵上一片呆滯。眾師兄弟隻當他是歡喜過頭了,有入選的就過來祝賀,沒入選的酸溜溜地道:「宏能兄真是天縱英才,從一年前的倒數居然入選,可喜可賀。」


    周四郎卻露出一臉深深的失望。站著他身邊的那位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宏天兄不必失望,明年再戰。」周四郎臉上擠出一個苦笑,心中卻暗暗鬆了一大口氣:「可以迴家了」。


    可還沒等周四郎壓住喜悅,就聽楚東接著道:「文星,你雖然敗給了文奇,但你夫人當日救過老夫一命,特許你入內舍旁聽!」這件事眾人皆知,倒沒有什麽好不平的。


    周四郎一愣,臉色發白,他最後關頭故意輸給阿奇,這一番苦心都白費了嗎?還要在山上待上一整年!?他覺得天旋地轉!不由暗暗起了疑心,為什麽?楚東一定要把自己留在山上?!


    好在楚東跟沒看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般,接著道:「你們苦讀一年,進步神速,老夫也深感欣慰。外舍弟子從今日起不必住在山上;凡是入選內舍的,都贈簪發銀花一朵,今兒你們就帶著,有家人在城裏的,就好好聚聚。放假十日,十日之後,山上,山下,住處自選。」


    眾人都有雲開見日的出獄感,無論入選與否,俱都覺得一年苦熬,學問大進。即便沒有家人在城中的也都紛紛入城,閑散幾日,有的探親訪友,有的尋花問柳。


    周四郎隻覺渾身的冷汗慢慢地收了起來,看來自己多心了,終於可以迴家了!


    英姐兒在家,聽到任俠打聽得來的消息,立刻便派了董天柱去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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