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聞言有些掩飾不住失望,卻也沒有出言推脫,隻是乖順地應承了。


    英姐兒見連著兩人都沒有鬧事,心下定了定。


    她又轉過去看著拾柳,拾柳依然是一身半新不舊的衣裳,卻是淡淡的粉綠色,忽略不計那半張黑臉,真跟剛抽條的柳絲一般嬌嫩。


    英姐兒問道:「聽說你手巧得很?以後每日晌午,我理完了事,就做半個時辰的針線,你來教我。出門的事,現在什麽都沒有定呢,迴頭再說。」


    拾柳本來也隻是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朝英姐兒開的口。見英姐兒沒有一口迴絕,已經是鬆了一大口氣,笑盈盈地道:「奴婢可是正經的蘇繡,四歲上就會穿針引線了。包管不會讓奶奶失望。」


    英姐兒開心地一笑,看來這些事處理起來沒有原來想象的難:「我不擔心你讓我失望,我呀……隻擔心我讓你失望!香草和香蘿要想學,也跟著。」


    「至於這院子的管事,喬嬤嬤?」喬嬤嬤忍不住有些激動。她被杜嬤嬤壓了半輩子,又被擠到這裏來,心裏早憋屈壞了。論資曆自己在這院子裏可是頭一個。


    守賢心頭一沉,也難怪奶奶,自己在奶奶眼裏,跟守靜是一夥兒的吧。要是喬嬤嬤管著事,自己拿著鑰匙和賬冊,隻怕又是三天兩頭地鬧騰。


    「喬嬤嬤,你是太太派來的,年歲也大,我想來想去……」英姐兒頓了頓,覺得這句話有點兒別扭,可還是說了出去:「還是不敢讓你辛苦,替我管事。」


    喬嬤嬤聞言大失所望,嘟嘟囔囔地道:「太太派老奴過來,就是幫襯奶奶的。我年歲大,什麽事兒沒經過?你把事交給個沒經過事的黃毛小丫頭,還不怕把事情辦砸了鍋?!」


    英姐兒不想跟她吵起來,隻當沒聽見,對著守賢說道:「你們爺既然讓你收了守靜的東西,日後,這院子就交給你管!有些什麽事,我也不清楚,你就都看著分派管著就是了。不過每日午後,你都過來跟我說說話兒,教我瞧瞧那些個賬冊什麽的。」


    守賢聞言喜出望外,心頭激動,一張麻將臉顯得都有些圓了:「奶奶放心,奴婢一定盡力!」她完全沒有想到,奶奶和守靜爭得大打出手,最後倒是自己撿著了這個香餑餑。拾柳見雪兩個,不過是撈著一個親近。


    接下來十餘日,英姐兒除了每日背書習字,就是躲在屋裏跟著幾個丫頭學繡花,學算數。她被周侍郎禁足,也沒有人來打擾她。


    周四郎則忙著吩咐仗義等幾個準備出門的用品又忙著辭別親朋故舊,每日都很晚才歸。


    英姐兒也不特意等他,每日早早就歇息了。第二日卯時即起,先在園子裏走上二十來圈透透氣,便開始苦讀。


    待周四郎起來,兩人一起吃過早飯,就進書房。


    這一日,周四郎翻開三字經,倒吃了一驚,居然不知不覺學到了最後十二句了。


    提到「犬守夜,雞司晨」,英姐兒忍不住就笑了:「我總以為書裏寫的都是我不懂的東西,倒不知道還寫這些雞啊狗的。」學得格外認真,寫到「雞」字,道」這裏早起都沒有雞叫。」剛想隨口說「在廚房裏養隻大公雞,知道行不行?」自己就已經知道不行,暗暗歎口氣,隻是埋頭寫字。


    周四郎對英姐兒的字本來沒什麽期待,隻要筆順對了,倒不去管她提筆下筆,可是見她寫出字來居然橫平豎直,有些模樣了,不禁有些好奇:「你成日都在練字?」


    英姐兒笑一笑:「就是每日無事就照著那書上的字抄一抄。」


    周四郎站起身,從書架上取了一本字帖給她:「以後要練字就用這個字帖吧。」


    英姐兒看著那字帖,薄薄幾頁,甚是好奇。


    周四郎笑道:「這是衛夫人《稽首和南貼》,她可是‘書聖’王羲之的啟蒙老師。傳世的法帖不過這幾頁。這字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簪花小楷。」


    嚇得英姐兒趕緊把那字帖放下:「這是不是很貴重啊?弄壞了我可賠不起,我還用那三字經好了。」


    周四郎見狀,心頭有些說不出的不快,把那字帖塞到她手裏:「這是坊間不知道誰摹的,要真是衛夫人書,我能這麽胡亂擱在書架上?不動腦子!」


    英姐兒也不辯駁,點點頭,接過來笑笑道:「謝謝四爺。」耳垂上那對粉晶桃花耳墜子一晃一晃地。


    周四郎頓覺興致闌珊。書房裏又開始漂浮著那種無言的尷尬。


    到了下一句「苟不學,曷為人」,英姐兒聽他解釋完,整個人都呆住了。半天到底忍不住,漲紅了臉:「這真是胡說八道!天下那麽多不識字的人,在你們這些讀書人眼裏都不能算作人?!」


    周四郎尷尬地紅了臉:「這句話的意思是……鼓勵人好好讀書學習,做個有用的人!」想想又叮囑道:「你這些胡話,跟我說說也就罷了,可不能往外亂說。」


    英姐兒卻跟筆有仇一般,狠狠地寫那幾個字,心裏憤恨,暗道:「周家人隻怕都是這樣看的,才不把我當個人!」


    好在之後英姐兒沒再說什麽亂批經書的胡話,周四郎順順利利地教完了最後一句:「勤有功,戲無益。戒之哉,宜勉力。」


    見英姐兒學完又要收拾東西走了,周四郎忙吞吞吐吐地道:「英姐兒,我……你知道吧?我準備十五離開京城。行李和船都安排好了。」


    英姐兒一想,今日已經初五了,拾柳的事,自己還沒有開口呢!當初覺得自己跟了去不過是樁小事,可如今才知道,沒有人幫著,自己連內院的月亮門都出不去。


    她轉身坐了下來,一本正經地說道:「拾柳是蘇州人,不知道爺能不能讓她一路跟著去找找家人。我打聽過了,你總要帶幾個人跟著去,到時候,再讓她跟著迴來?」


    周四郎一直不敢再跟英姐兒提自己要走的事,拖到如今,不得不說了,才提起來,就怕她會吵著跟了去,沒想到,她半字不提,反而提了拾柳的事情。


    周四郎心頭一鬆,突然覺得英姐兒懂事明理了。可見人還真就得讀書識字才能明理。


    可是他搖了搖頭:「這事不妥,找個人哪有那麽容易?失散這麽久了,半年一年找不到也是有的。不如你讓拾柳細細說了家裏情況,我到了那裏著人打聽,若是打聽著了,我會寫信迴來。日後若是有家裏人送節禮,替他們送個信,再細細安排。」


    英姐兒細想一想覺得這樣安排確實更好,便看了周四郎一眼,眼神一閃,低頭道:「謝謝四爺。我……四爺走之前,我還想求四爺一件事,能不能讓我見見老爺,我想跟老爺當麵認錯,老太太那裏,我也想去認個錯。不知道——行不行?」英姐兒的聲音有些細微地顫抖。


    周四郎聽到耳裏,心不覺就軟了。這麽倔強的丫頭終於肯低頭了。他心裏說不出是慶幸還是惋惜。這樣的英姐兒總讓他覺得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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