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子,守靜前腳被攆,她後腳就跑進來抓事!一口一口自己不懂!真當誰是傻子呢!


    可是英姐兒還沒開口,又有人進了門,這一迴,是拾柳。


    拾柳穿著一件淺灰藍的浮光錦,腰上係著一條銀紅色的腰帶,纖腰一束,婀婀娜娜地進來就給英姐兒見禮。


    英姐兒忍住氣,衝喬嬤嬤道:「嬤嬤先迴去吧!有什麽事,明兒再說!」


    喬嬤嬤心不甘情不願地跺著腳走了。


    如果不看被拾柳特意用手絹子擋著的那半張臉,拾柳又恢複了之前水靈靈的俏模樣。


    隻是喬嬤嬤前腳走,拾柳後腳就開始流眼淚。


    她的模樣又嬌弱,又可憐,瞧得英姐兒內疚無比,這樣一個大美人,都是跟著自己鬧事才遭了罪,可是你有話倒是說啊,別就是哭啊哭的……英姐兒內心在咆哮……


    可好容易真等拾柳開了口,英姐兒一顆心卻開始擰著,說不出的不得勁。


    拾柳擦擦眼淚,抽抽搭搭地告訴英姐兒:「奴婢家裏原是織戶,日子還過得下去。誰知道我八歲那年,爹得了癆病,家裏連根整線恨不能都賣了。最後,沒法子,隻能把我也賣了,不然全家子都得餓死。」


    英姐兒聽了忍不住歎息,家裏好好的,誰會把女兒賣了做奴婢呢?


    拾柳接著道:「聽說……聽說爺要去蘇州,奴婢想跟著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家人!也不知道他們如今是死是活!我走的時候,弟弟才跟貓兒那麽大,還抱在娘懷裏!」說著,拾柳就又哭哭啼啼起來。


    英姐兒聽得心裏擰得難過,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又有說不出的不得勁。


    她猶豫著拍了拍拾柳的肩頭:「爺前腳才告訴我要去蘇州,怎麽你就知道了?」


    拾柳臉上還掛著來不及擦的淚珠子,驚訝地瞧著英姐兒:「爺要去蘇州的事,這家裏人人都知道。隻是不知道爺會什麽時候動身……今兒聽說爺已經吩咐下去,要準備了,奴婢才急著來找奶奶。」


    拾柳見英姐兒臉上很是難看,有些不安地安慰道:「怎麽也要新婚滿一月了才走的,不過是如今開始預備起來。奶奶……」


    英姐兒心裏亂糟糟地,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拾柳,你先迴屋好好養傷吧!這事兒讓我想想再說。」


    周四郎晚上過了亥時才迴了屋。進屋就麵無表情,一直避開英姐兒的眼神,一句話也不說,洗漱了就自己上床背對著英姐兒躺下了。


    英姐兒猶豫著要不要戳戳他,跟他商量一下白天發生的事情。那些事,那些人,跟走馬燈似的晃動著,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


    可是,那背影一動不動,冷硬得好像一塊石頭一樣,壓在英姐兒的胸口,讓她所有的話都卡在嗓子眼裏。


    她的眼角不知不覺地濕潤了,真想家啊,真想娘啊!出嫁前娘跟她說的話不知不覺地浮現在耳邊:「女兒嫁人,過得好不好,三分靠娘家,三分靠運氣,還有四分靠自己。」


    娘家靠不上。


    運氣嘛,如今看來倒不算太壞,周四郎雖然瞧不起自己,可也沒有故意幫著別人一起來為難自己。


    可就這樣一算,十分就已經去了四分半,剩下五分半,自己少了半分,這日子就要過不下去!


    原以為自己遇到的最大問題就是守靜,沒了守靜,就能好好過日子了。可是,現在守靜走了,今兒一天之中,又冒出了多少事!


    靠自己?可如今的自己,不能寫不會算,那些賬冊就是把在手裏也是個睜眼的瞎子!這家裏的事一樁樁自己不知道,也不懂;這家裏的人,主子們一個個不把自己當人看,下人們一個個都有自己的小算盤,就指望著能從自己這裏抓些好處去!


    原來,讓自己過不好日子的人,不是守靜!是自己!自己過日子不走心,遇事不知道動腦筋,隻知道不管不顧發脾氣!英姐兒氣得狠狠地自己拎了自己大腿幾下!暗罵:「你怎麽就這麽傻,這麽笨!」


    英姐兒本來一直盼著周四郎迴來。他說過自己有事可以先跟他商量。


    她想要跟他商量院子裏誰來管事,商量那銀票到底怎麽迴事,商量拾柳是不是可以帶著,可看著那個一動不動的背影,她咬牙忍住了。


    英姐兒覺得心口堵了一口氣,這口氣告訴她,總有一天,自己不會再這麽傻,這麽笨!在這一天到來之前,她都會咬牙忍住!


    這一晚的這些想頭,這個決定,英姐兒當時並不知道對自己的一生有多大的影響。


    過了很多年,當她迴頭去看的時候,才唏噓不已。原來那些改變你一輩子的事情,常常並不是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而更可能隻是平平淡淡中一個沉默的背影,夜深人靜時一個突來其來的念頭。


    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英姐兒滿麵笑容地跟著周四郎進了書房。見周四郎又往書桌前一坐。她站得離開一尺遠,道:「四爺,我在哪裏練字?」


    這個稱唿倒讓一直冷著臉的周四郎吃了一驚,心裏也說不出什麽滋味,就這樣遠著點兒,對兩人都有好處吧!他想了想,站起身:「你在這裏練吧,擺得開!」


    英姐兒也不客氣,自己就坐了下去。


    周四郎仍寫了「黃英」二字在紙上,站在一旁,他寫一筆,英姐兒就跟一筆。周四郎不說話,英姐兒也不說話。


    英姐兒學得極快。不過片刻功夫就能不瞧著字樣子,自己歪東倒西地寫出黃英二字了。周四郎瞧了她一眼,這個不鬧騰,不搞事的英姐兒怎麽有點兒不習慣?


    他清了清嗓子:「這兩個字學會了?咱們就來學三字經吧。」他伸手取了一邊的藍皮三字經來。


    他翻開第一頁,指著上麵的頭六個大字道:「人之初、性本善。學了這六個字,也補上昨日的份兒了。這本書,日後就歸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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