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頭聽聞此言,不知道這小冥王又要整出什麽幺蛾子,急忙遠遠地趕了過來,當他轉頭看到少年眼中的景象時,愣是向前撲了一個狗吃屎,抬起頭來大聲向我喊道:“小辰子,是鬼瞳,不要看他的眼睛。”


    我當然也知道那是鬼瞳,可是已經晚了,少年之前的一番話完完全全勾起了我的興趣,我甚至連他什麽時候使用的鬼瞳都不知道,渾身上下都如同被人控製般地動彈不得,就連撇開眼睛這一小小的動作都做不到。


    眼前的景象開始定格,一條條紅線出現在我的視野裏,慢慢地凝成了網格的圖樣。李老頭的聲音似乎離我越來越遠,慢慢就聽不到了,耳畔全是那少年得逞般的奸笑,“嘿嘿嘿,隨著我的秘密,下地獄去吧,下地獄去吧……下地獄去吧……”


    周圍的世界仿佛裂開了似的,開始一點一點破碎,最後整個兒都隨著網格“嘩啦”一下崩塌了下來,我感覺自己正在墜入一個深淵,無法逃逸。


    “噗通……”我落進了一個池子裏,四周黑漆漆的,隻有朦朦朧朧不知從哪裏來的慘淡光線,我掙紮撲騰了許久,才發現這池水隻有半人多高,堪堪沒過我的胸口。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卻發現池子的底部很滑,像是長了一層青苔一樣的東西,根本邁不開步子。


    無奈,我隻好四處張望起來,想要尋找到一片可及的陸地。


    我打量了一下周圍的景物,大概猜出,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就是那被稱作瞳境的黑暗領域,至於更多的,我就沒有聽說過了,畢竟擁有鬼瞳的人實在太少,能從瞳境裏出來的更是寥寥無幾。


    要從這個地方出來,是很難的。


    相傳鬼瞳,是在五胡亂華時期,陰陽鬼道子一脈用死人尚未凝固的陰血澆注陰時生辰的初生女嬰雙眼,以全陰血脈練就的邪物,可觀天地三界,更能奪舍於人。


    所謂奪舍,就是將他人的魂魄封印於鬼瞳之中,達到控製,甚至占據他人軀體的效果。我現在,便是在那冥王的鬼瞳瞳境之中。但鬼瞳不可繼承,也無法後天修煉,五胡亂華的時期,屍橫遍野,每天死去的人不計其數,才具備了澆注鬼瞳的條件,而且,我也從未聽聞冥界之人尚有擁有鬼瞳之流,這也是造成我的疏忽大意的重要原因之一。


    為什麽說從瞳境中出來很難呢,因為瞳境本身是不存在的,如果不通過媒介來觸及真實的世界,那麽你就可以認為,你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古時候有一個貧窮但是漂亮的女子,總是作著自己的王妃夢,因而非常注重自己的容顏,每一天都要在銅鏡麵前呆上數個時辰。後來,她的母親不知從哪裏給她弄來一麵大得可以照到全身的鏡子,讓這女子很是高興,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在鏡子前麵打扮自己。


    後來,母親漸漸發現,自己的女兒變得不那麽讓人熟悉,反而有些陌生了,但她就是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總覺得怎麽看自己的女兒都不順眼,但眼前的人兒卻分明是自己的孩子。


    後來有一天,在吃飯的時候母親終於是找到了問題。她的女兒正在用左手吃飯,而她能百分百肯定自己的女兒不是左撇子。然後,一個個問題就都浮現出來,女兒下巴內測那顆不太明顯的黑痣,不應該是在左邊的嗎?女兒那漂亮的手鏈,不是一直戴在右手上的嗎?後來她終於發現自己為什麽看不順眼眼前的女兒了,因為這和她之前日日夜夜見到的那個人,是鏡麵相反的。


    來到女兒的房間,那麵她視為自己生命般重要的鏡子已經被砸的麵目全非。站在鏡子前,母親發現自己的影子在裏麵詭異一笑,似乎要撲出來似的,嚇得她尖叫著衝出了房間。後來她找風水先生過來一看,那先生卻是直直搖頭:這確實是你的女兒,隻不過是鏡中人罷了。


    鏡中之人,並非邪靈,恰恰便是你自己。你不照鏡子,鏡中你的便不曾存在。鏡中人是和你共生的個體,是不同位麵非獨立的衍生之物,就如同置身於鬼瞳之中的我一樣,是無法被論證存在,卻也無法被證明不存在的東西。天道法則,怎麽會讓一個無法證明自己存在的東西出現在現世中呢?所以要從鬼瞳中出來,首先,就要證明你自己是你自己。而如何證明,就沒有人知道了。


    好不容易淌上了岸,身上已經是青一片紫一片了,我這才發現,我渾身上下什麽都沒有,衣服,鞋子,追魂劍,什麽都沒有。我現在,僅僅是一個不存在的倒影罷了。


    有些失落地走在那漆黑的石路上,正思考著怎麽出去,突然腳下一滑。倒黴…..我心中暗叫不好,估摸著又得摔迴那大水坑中,真是諸事不順。


    我已經準備好承受那屁股吃痛的一摔,卻不知什麽時候,腳下的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尖利的石錐,我便那麽撲哧一下,被數十根不長眼的錐子穿遍了全身,頓時我心中有如千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意識開始模糊起來。


    當我再一次睜開眼睛時,眼前的景致又變了,一個鶴發童顏的老者正盤膝坐在我跟前,雙目微睜,而在兩人的麵前正鋪著一局未下完的棋局。


    “年輕人,相見即是緣分,不如,幫那黑棋落一子,也好讓老夫繼續這棋局啊。”老者仙風道骨,用一種和藹的口吻對我說道。


    “大師,你也是被困在這裏,出不去了嗎?”


    “是亦不是。年輕人,不如我們邊下邊聊。”老者捋了捋那白花花的胡子,似乎對於來人已經司空見慣。


    我對圍棋可算是一竅不通,唯一知道的規則,便是四個子圍住一個子便可以把他吃掉,所以便隨意挑了一個空位,將黑子落了下去。


    一子落定,那老者像是早有主意,很快便接上了自己的步子。


    “大師,你似乎對於每一步的落子,都已經想好了對策。”


    “嗬嗬嗬,何止如此,黑棋的每一步落子,老夫都已經在心裏將整盤棋下完,時至今日,黑棋早已絕無勝算。”我心中一驚,雖然不懂圍棋規則,但是這棋盤之上空餘位置尚多,若是每落一步,便要下完一局棋,這老者曾想過的棋局,又怎能以億萬來記?他到底呆在這裏多久了?


    “大師,我有一策,可讓黑棋反敗為勝。”說著,我又要落子,卻被老者伸手擋住。


    “年輕人,來這兒的人也不少了,一人一次落一子,是老夫的規矩,若是有緣,還會再見的。”說罷,那老者身後無端飛起了數座陣石,似有大開大合縱橫之勢,我這才注意到,我身處一個陣眼之中。


    “路漫漫,修歸來兮,吾魂所向,聲蕭蕭,不知起始,可曾遠歎?”一陣歌聲傳來,頓時我隻覺天旋地轉,身處之地又一次切換,竟是那鑄劍穀。


    我迴來了?


    站在原地,我仍然處於一種不可思議的理性設想之中,四周一片平靜,原先打鬥的痕跡也都看不見了,地上鋪著一層薄薄的灰,似乎很久都沒有人來了。鑄劍池中,追魂劍和那無數神劍一樣,被封印在陣石裏,或者說,深埋在自己的故事裏,等待著主人的到來。


    我離開了有多久?這是我腦海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一步一步走向那劍池中央,每一步的心情都無比忐忑。


    “亦辰!”身後傳來一陣帶著因為激動而哭腔的好聽聲音,迴頭一看,居然是蘇宛宣。


    “亦辰你去哪裏了,我好想你。”蘇宛宣紅著眼,撲進了我的懷裏,緊緊扣著我,小聲抽泣著:“亦辰你到底到哪裏去了,這些年我們都急死了,他們都以為你死了,隻有我不信,一直在這裏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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