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盛行蛛絲網結,就像一張龐大的蛛網,由無數個網結形成,一個結代表一個人,一個網結壞了,這一張大網也隻壞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洞,不牽連其他網結,也不影響站在蛛網之上的蜘蛛進行捕食,哪怕這張網徹底損壞了,結網的蜘蛛最多棄掉這一張網,再重新編織一張而已。”


    “若是搞清楚對方結網的路徑,就可以通過一條條網絲,找到一個又一個的網結。”


    “沈崢就是突破口。”


    ……


    次日上午,族裏就來人了。


    來的是,鎮北侯府這一支的五族公,兩位族老,還有沈氏一族的宗長夫妻二人。


    五叔公年愈七十,沈老夫人在他跟前,也要恭恭敬敬地喚一聲“族叔”,在沈氏族中威信無兩,但凡族裏有什麽為難的人事,總要先過問他。


    沈岐一早就向衙門告了假,等族裏的馬車進了榆樹胡同,就帶著妻女一起等在垂花門前。


    兩輛青布馬車駛進府裏,一前一後地停在垂花門處的影壁前。


    來人相繼下車後,宗長太太掀了簾子,扶著身形有些佝僂,頭發花白的五族公,顫巍巍地下了馬車。


    沈岐連忙帶著妻女上前給五族公請安。


    五族公生了一張國字臉,臉上的肉都鬆馳垮塌了,麵上端肅威嚴,不苟言笑。


    他耷拉眼皮一一朝沈岐、柳心瑤,以及扶著柳心瑤的沈昭嬑看去,目光在柳心瑤挺圓的肚子上,停了一眼,就落在沈昭嬑身上,露了笑容來。


    “昭姐兒,來。”他聲音異常溫和,對沈昭嬑招了一下手。


    沈昭嬑放開母親,走到五族公麵前,正要行禮,五族公就說:“難得見你一迴,你來扶著我走。”


    宗長太太連忙放開他。


    整個族裏,五族公最喜歡的人就是沈昭嬑了,族裏許多產業都是五族公做主,送給沈昭嬑的。


    不僅因為她是嫡脈主支的嫡長女,更因她從小就天姿聰穎。


    沈昭嬑在選妃宴上,與張朝雲鬥藝,贏了張朝雲,成為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才女,世人驚且讚歎,族裏也有許多人覺著不可思議,但幾位族公都覺著理所當然。


    若論底蘊,沈氏全盛時,在陝西漢陰,與橫渠張氏齊名,也是前朝末年,沈氏一族的兒郎大多棄文從武,抗擊外族,後來埋骨河西,這才落沒下來,舉族遷到了燕京,可家中底蘊還在的。


    現在的眉縣張家,往自己臉上貼了金,以橫渠張家的旁支自居。


    一個張氏旁支還好意思蹦躂到沈氏嫡支主脈頭上來。


    不像話。


    也就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還好意思自稱“聖公”,沈氏那位封了文忠公的老祖,名副其實先賢,都沒以聖公自居,這渠梁先生哪來的臉子?


    叫北方學子們給捧得不知輕重。


    以為如此,就能與南方的鹿鳴先生相抗?改變北取四,南取六的科舉規製?


    看人家鹿鳴先生理不理你,人家稟了聖賢之心,敢上疏顯國公十罪五奸,一紙折子一唿百應。


    就問渠梁先生有沒有這樣的氣魄,有沒有這樣大的影響。


    沈昭嬑可不知道,宗長太太在轉念間,就想了這麽多。


    她喚了一聲五族公,便扶著五族公慢慢往大廳裏去,沈岐一行人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


    到了大廳門口,胡嬤嬤扶著沈老夫人連忙迎上去。


    五族公瞥了一眼,便由著沈昭嬑扶進了大廳,沈老夫人討了一個沒趣,也隻能憋著氣,跟在後麵。


    丫鬟送茶過來,沈昭嬑親手奉給了五族公,站在一旁要伺候茶水。


    五族公也不拐彎抹角,問了沈崢的情況。


    沈岐如實迴答:“我今兒一早就去大理寺打聽了情況,聽唐世子意思,沈崢的案子幹係甚大、甚深,其他的,唐世子不讓打探,也不讓探監,不過臨行前,唐世子出於兩家的情麵,提醒了我一句說,沈崢的供詞,對大房相當不利,許是會牽連到大房。”


    五族公連茶也喝不進去了:“你老實同我說,大房有沒有涉及隆盛行販私?”


    沈岐麵色一肅:“您向來是明白我的,當年鐵勒部大肆進犯,若非太後黨從中阻撓,使朝廷錯失了最佳的救援時機,父親又怎會率領將士們,及族中兒郎死戰不退,最後戰死河西?自從我留京任了左督都後,在朝中也是如履薄冰,謹小慎微,是斷不可能和太後黨同流合汙。”


    五族公點點頭,沈岐是什麽人,他這麽多年也瞧清楚了,問這話,也不是在懷疑什麽,隻是心裏有個底。


    “這樣說來,是老二想把販私的罪名推到大房頭上,借著大房在齊王那邊的關係,在朝中的影響力,也好逃脫罪責。”


    沈老夫人臉色不好看了,連忙說:“老二不是這樣的人,鎮北侯府也一直都老大媳婦在當家……”


    單憑她這一句話,五族公差不多就能猜到,沈崢進了大理寺後,會說出什麽樣的口供來。


    想來這母女倆一早就串通了說辭。


    “我說話,你不要插嘴。”五族公目光冰冷地看著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張了張嘴……


    五族公也不在小輩麵前給她留麵子,當即就說:“規矩和禮數都學進狗肚子裏去了?拿捏不清長幼有序,連上下尊卑也忘了?”


    五族公是她們這一支的尊長,沈老夫人被訓得灰頭土臉,連嘴也不敢張了。


    “當年你同岐哥兒的爹鬧到夫妻離心,岐哥兒的爹要休妻,考慮到和離要講究七出三不去,你嫁進鎮北侯府後,曾為公公服喪三年,三不去,你占了一條,按律是不能休妻,我又念你生了嫡長子,這才從中勸和。”


    沈老夫人臉麵,徹底掛不住了:“都過去這麽多年的事……”


    那時,她指使人害了老侯爺一個姨娘的肚子,叫老侯爺拿了把柄,要把她休迴娘家,連族裏都驚動了……


    所有知道詳情的下人,除了自己的心腹,都送去她自己的莊子裏磋磨死了。


    她苦心遮掩的醜事,卻叫五族公當著兒媳婦,孫女兒的麵抖露出來。


    以後要怎麽立尊長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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