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郎卻有些悲哀地看著她,一張天真的臉,就是有點兒小詭計也不是為了害人,新婚還未出閣,想的不是如何夫妻和合,花好月圓 ,而是怎麽挖空心思假造元帕。如果自己當初不是那麽……想到是自己在廟裏換了英姐兒的八字,之前聽說她頂撞母親的那份怒氣都變成 了說不出的歉疚。她本來就不屬於這裏,因為自己的失誤,被迫嫁了過來,沒怨沒恨,隻是很天真地一心想要好好跟自己過日子……。


    周四郎低了頭,沒有說話。英姐兒有些緊張,紅了臉:「對不起,我……我也知道自己太不像個女娃娃。我會慢慢改的……。」


    周四郎搖了搖頭:「沒事,你剛才找我什麽事?」


    英姐兒的臉上露出委屈和擔心:「我……我跟太太吵了一架,太太不讓我迴門!我……我去求了老太太,老太太也說我錯了!我知道 我不該跟太太吵架,可是不管怎麽罰我,能不能……相公能不能跟太太說說,我迴來再罰,加倍地罰!可是,讓我迴門好不好?」說著說 著,英姐兒的眼淚又湧了上來。可卻吸了吸鼻子,忍住了沒有掉下來。


    周四郎坐了下來,沉默著腦子轉動起來。


    英姐兒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忐忑不安地站在一邊,她心裏盼望著周四郎可以看在她們畢竟是夫妻的份上幫幫她。無論如何她都要迴門 ,不迴門……她……!


    周四郎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道:「讓守靜她們迴來吧,太太生你的氣,不隻是因為你頂撞了她,而是你一進門就容不下人。你若是讓守 靜她們還各歸其位,我就去跟太太求求情。但太太要是不允,我也沒有法子。」


    英姐兒期望有多高失望就有多大。她捏緊了拳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明白了。守靜她們待在哪裏跟我沒關係……反正我的東西 少!也不值錢,我先帶香草香蘿走。東西我迴頭讓我大哥拉車來取。」


    說來奇怪,她這樣說的時候一點兒也不難過,反而如釋重負一般,連眼淚都失望地自己消失了。你哭……隻有愛你的人才會心疼,哭 給不在乎你的人看……別人隻會看笑話。


    也無需再說話,她自己走到帶來的大紅桃木箱子前麵開了蓋子,找出一個包的得緊緊的小紅綢布包,揣到懷裏。那是娘家親戚給湊的 添妝碎銀,雖然她還不知道要怎麽迴去,可知道有了銀子雇輛車總是可以的。


    英姐兒轉身就走到門口,伸手去拉門,她這一番動快速作敏,幾乎沒有停頓。周四郎驚呆了。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英姐兒一言不合就會自己走路。他從小到大認識的人,別說女子,就是男子也沒有氣性這麽大的。


    一個想法突然掠過周四郎的腦海:「莫非她故意這樣鬧騰的,就是為了要合離!包括那元帕!她根本就沒有想要跟自己長久的過日子 !替自己留著後路呢!」


    周四郎的心裏湧起了莫名的憤怒,憤怒中還帶著屈辱感。英姐兒在周家鬧個天翻地覆,自己要迴去,就讓她頂著個周四奶奶的名頭, 一輩子住在鄉下,恐怕是對所有人都最好的做法。可是一想到昨日她還一副推心置腹要跟他好好過日子的樣子,今天翻臉就不認人,周四 郎覺得自己收到了欺騙。他猛地衝了過去,堵住了門口……


    周四郎急吼吼地堵住了門口,英姐兒也吃了一驚,隻是正在氣頭上,伸手當胸就扯住了他的衣裳,想把他扯開:「你想幹什麽?這是 我自己帶來的錢!」


    周四郎被她一把揪住胸前的衣裳,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卻聽見她冒出這麽一句話來,抬起頭來看著英姐兒,話都說不 利落了:「你……你……錢……不是錢!」一張臉漲得通紅。


    英姐兒跟他眼睛對著眼睛,瞧他那雙水汪汪的桃花眼滿是焦急,一張比大姑娘皮子還嫩的臉紅得跟朵花兒似的,又聽他這麽結結巴巴 地,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頭剛才因為失望激起的那些寒氣怒氣瞬間煙消雲散了。


    英姐兒不退反進,幾乎逼到周四郎的臉上,亮亮的黑眼珠盯著周四郎:「你願意幫我去跟太太求情了?」


    周四郎被她這麽一逼,不由自主地身子整個往門靠去:「你……你放手……」英姐兒這才發現自己還抓著他的衣裳呢,也不是故意地 ,就是一放手的時候,有些豪爽地稍微推了一把。誰知道周四郎身後的門根本隻是虛掩著,他自己本就身子往後靠,被這輕輕一推,整個 人都朝後仰天倒下……


    眼看著就要後腦著地,英姐兒忙又伸手去抓他……結果……那衣裳料子滑不留手,一把沒抓牢,周四郎「撲通」一聲倒在地上,衣裳 還給扯開了,躺在地上的周四郎光著白玉般的胸膛,衣裳散亂,如果不是因為實在太痛,臉孔皺作一團,還真是一副風流漂亮的美男臥地 圖。


    英姐兒不想笑的,可是這個情形真的太好笑了……她便笑了起來,又想憋住,可是越是想憋住,越是笑得止不住……。周四郎就躺在 地上看她笑得前仰後合,好像她的歡樂能夠傳染給他……心裏突然覺得沒那麽惱恨了……自己很尷尬地伸手掩了衣襟。


    門外本來就守著的初春和香草見周四郎衣衫不整地摔出門外,又見英姐兒笑個不住,初春心裏酸酸地:「剛才四爺進門的時候臉黑得 跟要殺人一般,這會兒倒是這般光景。到底是……唉……」


    壓住心頭不快,幾步上前,去扶周四郎:「四爺可摔著了?我扶著,趕緊起來吧!」又高聲叫著:「得珠,趕緊去拿那藥酒來給爺揉 揉!」


    英姐兒忙攔住道:「別揉,趕緊去打桶涼涼的井水來,冰一冰,別讓那傷散大了……。」


    初春聞言有些不明白:「為什麽不用冰?」


    「這天還有冰嗎?」英姐兒好奇道。


    初春隻得道:「奶奶,府裏地窖有的是。真要用冰嗎?」


    周四郎見英姐兒剛才隻會一味看笑話,連手都不伸,聞言有些賭氣:「初春,扶我過去坐著,不知道是不是閃了腰。別聽她胡扯,她 懂什麽!」說著一雙桃花眼狠狠地瞪了英姐兒一眼。


    初春夾在兩人中間左右為難,隻得趕緊把周四郎扶著坐下。


    旁邊熱鬧看夠了的春草笑道:「阿英姐,哦不,奶奶在家時,成日上山下水的,最知道這個……扭著了,冰上兩日,才用藥來散,不 然包管你那傷腫得老高!小傷都治成重傷了,我們成天做不完的活,最耽誤不得功夫了!」


    周四郎還想倔著,英姐兒已經催著初春道:「我還會害他不成,我還想他明日陪我迴門呢!」


    初春隻得取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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