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教群雄如同神兵天降,一時間百多個高手降臨在新絳城中,將晉侯宮室的後門直接堵住,那些紛紛湧出的兵馬和十一派的弟子怎能是這些高手的對手,瞬間就被從中切斷,再也無法追上欒玉的殘兵。程桐一驚,大怒道:“李小和,你終究還是要與我為敵!”


    李小和即便如今,也仍舊十分同情程桐的遭遇,雖然他與之前相比變化巨大,而且本來李小和以為他不過是因為小武的原因才受製於靳天羽,可是如今他將萬事說明,和盤托出,讓人看到了他事故的一麵,這也是李小和所一直不齒和鄙視的一麵,但是李小和出於故交還是把這個情緒壓製了下來。


    “程桐兄弟,我不想與你講什麽江湖道義,立身正直的言詞,那都是老一輩的說教。我隻問你,你覺得眼下的選擇就能把你身後的那些弟子帶上正路嗎?就能讓他們不會落得如自己一般門派絕滅的下場嗎?”李小和對程桐的質問,實則是對靳天羽小人嘴臉的揭露。


    然而承程桐卻並不這樣認為。在他心中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與眾不同的,或許前麵已經有無數人吃過靳天羽的虧,包括郢君,孟小武甚至孤竹君欒楓,但是唯獨他是例外。這是很多年輕人都會存有的自信,這種自信是源自於那種年輕氣盛以及經驗淺薄和對未來的無知造成的。程桐朗聲大笑:“李小和,你也無需去中傷靳天羽,也無需挑撥是是非非,這世間的許多東西,前人不能做不代表後世做不來。我的前途更不需要你來操心,你還是想想你的欒氏至交還能活幾天吧!”


    程桐言辭一落,就出手去打柳涵聽與吳子元,他雖然一個人,但是渾身是膽,好不畏懼眾人的圍攻,李小和一見程桐的手段,似乎還十分得了淩厲,若不助力二人,恐怕柳涵聽還要落敗。於是也迫不得已出手與程桐纏鬥起來。


    而程桐似乎對整個戰局都有他自己的安排,雖然自己的人被郢教的群雄壓製,一時間衝不出後門來,他卻吼了一聲道:“眾人暫且退迴宮中,賊兵已退,支援前門要進。”十一派弟子和其餘的甲士一聽就明白,不錯,既然不能首尾夾擊欒盈,從宮中穿過,直接增援前門也是不錯的選擇。於是十一派弟子紛紛收入公宮之中。而程桐仍舊與李小和等人纏鬥。


    這時候卻聽蕭浪喊道:“郢君,你精通音韻五行生克,能將武韻演繹到極致,如今我見你沒有涵聽古韻,就用蕭某這隻玉簫來助陣,聊勝於無。”


    李小和淩空接住蕭浪擲過來的玉簫,讚道:“先生玉簫也是音韻至寶,竟然如此大方托付於我,感激不盡,小和定當將善加利用。”


    李小和也絲毫不猶豫,手上玉簫接住,音韻當即奏響,世間萬道千音,都隻在自然逍遙之中,順逆之態,勝負之數,皆在人心。你說他歲月長情無人忘,他笑你百年短歎夜夜癡。誰人是這功名場中的出色人,卻都不若那孤竹冰峰上的皚皚雪。


    李小和經曆了這數不清的生離死別,見證了他自己的愛恨情仇,也看到了曾經的兄弟如今走向殊途,這一切或隻怪那世間的人情世故,冷暖無常,但是卻又絲毫怪不得人,畢竟這世間的人本來就是如此,你又不是那天帝的裁決,如何能脫離俗世凡塵的平庸而高傲,所以一切順流而開懷才是這世界最可自比的笑傲。


    他的武韻一層接著一層,一浪狂似一浪,這讓程桐頓時氣血攻心,一陣陣冷嘲熱諷和世人的挖苦湧上心頭,他看到了先成,看到了陸欽飛,看到了孟小武,又看到了畢正堂。他終於喊道:“不,先成老掌門,我也不想害死你,可是你太不識時務,做事一再與我相對,我也隻得除了你,為了十一派的前途。啊,小武,是你嗎,你不是死在冰峰了嗎?你怎麽還在,你!”程桐的語氣並沒有絲毫見到日思夜想的小武那般驚喜,或許這就是他本來的內心,那顆被世俗洗刷過好幾次的內心,如今早已風化,變得堅硬光滑,這樣才能在世俗的空隙裏不被摩擦,不會疼痛。


    一轉而程桐又看到了畢正堂,他的師父是那般的威嚴慈祥,他又覺得自己是一個滿懷俠情的少年,把自己的未來看得無比光明,他曾經也是期望自己變成一個武功高強的大俠客,可是如今武功的確高強了,卻與大俠客越走越遠。


    漸漸的,程桐在武境之中已經開始討厭自己,不斷的用掌力來擊打自己的胸口,猛然間他一掌打得格外兇狠,口中瞬間噴出一口鮮血,慘唿道:“可惡的李小和,我竟然忘了你還有這一招,隻可惜我出身農家,從來不識音韻,讓你占了便宜。”程桐口中恨恨不已,劇痛之下意識稍微清醒,努力掙脫李小和武境的束縛,踏起輕功朝著公宮的前門飛奔而去。


    郢教群雄攔住公宮後門,李小和帶著柳涵聽與吳子元追趕程桐而去。程桐踏著城牆的青磚飛行極快,李小和與二人緊隨其後,連續轉過幾個樓角,早已看到欒氏兵馬鋪天蓋地之勢,將公宮的正門圍堵得水泄不通。滾木衝錘激烈對抗,晉國大大小小的公卿都羅列在城樓之上。如今範氏為中軍主帥,居於正中央,韓趙魏立在左側,荀氏中行氏立在右側,下首還有羊舌叔向,正是羊舌虎的兄長,唯獨不見新進即位的晉侯。而欒氏這邊已經勢單力孤,隻有直綽和郭最兩員大將在陣前拚殺,欒盈兩旁侍立著欒魴和欒樂,另外還有一將便是胥午,其餘將領想必如羊舌虎所言,已經被範匄暗中拿下害死了。


    不過即便如此,欒氏的家甲仍舊十分龐大,人潮洶湧不斷的向著公宮的閣樓上衝鋒。


    就在這時候,欒盈喊話道:“晉侯在上,罪臣不敢冒犯天威,然而欒氏無辜受罪,致被流放外國,冤屈難雪。故而無奈之下隻得會兵討個公道,請晉侯下令處死範匄老賊,欒氏必當退兵謝罪。”


    欒盈雖然喊話給晉侯,但是晉侯並不在場,欒氏逼宮,刀光劍影很可能傷到晉侯,有了長治行宮的前車之鑒,自然不會再冒險。所有晉侯不在城樓上範匄哪裏可能答應欒盈的要求,畢竟是要拿自己的性命謝罪,這就是拚死也不能同意。然而欒盈的兵力十分眾多,一股又一股的衝擊讓新絳的宮城難以承受。


    就在這個時機李小和追逐著程桐來到兩軍之間,程桐翻身一躍,跳上公宮城牆,李小和與柳涵聽放緩腳步,觀望情勢。此時欒盈正在中軍指揮拚殺,見到李小和直麵,一時間百感交集竟然說不出話來。


    李小和也望了一眼欒盈,或許他們之間還有許多恩怨,或許他們之間還有諸多不可逾越的隔閡,但是既然能夠來到此地,那就是兩人冥冥之中注定的緣分。


    範匄在城頭之上,看到程桐飛身而來,朗聲道:“程桐先生,老夫等你許久,不知戰事如何?”


    程桐並未答話,這時候欒玉匆匆帶著殘兵向欒盈匯合,不用多想,欒盈一下便猜出後門戰事的失利。尤其是欒玉車上載著督戎的屍身,讓欒盈心中頓時一驚,打唿道:“督將軍,你怎麽…”不過瞬間被範匄得意忘形的大笑打斷了:“欒氏逆賊,這就是你們的下場,如若再不投降赴死,滿門盡滅,追悔莫及。”


    欒氏眾將看到督戎屍體,心中更加悲憤,而對麵公宮的士兵反而鬥誌更加旺盛,互相之間瞬間成為激鬥的主力。欒盈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號令屬下不惜性命,拚死破城。


    李小和心知欒盈情緒已然失控,聳身跳到了戰車之上,這時候欒玉的身形也出現在欒盈身側,李小和言道:“欒兄,世間萬事萬物運轉無常,變遷奇詭。如今雖然欒氏蒙冤,無故受累,但是仗著兵馬無數,逼宮討公道確實也是人之常情。隻不過欒氏在晉國之中,勢力雖然龐大,任一公卿都不是你對手,但是眾人聯合起來,或許兵力不在欒氏之下。更何況如今又有許多江湖人來助拳範匄,後門已經戰敗,前門或更加吃緊,一旦落得兵敗身死,那後世也就隻有人知道你欒盈謀反,無人記你蒙冤受屈了。”


    欒盈幽幽一歎,恨恨道:“男兒立身唯一劍,何論事敗與功成。普天之下多少蒙冤受屈之人,又有誰替他們伸過冤?這世間或說是成王敗寇的功名論,但那隻是一個毫無義氣的人的利祿功名,不是我欒盈一心所向。這世間若隻要名利,我欒氏又何須冒著弑君之罪為國盡忠,有何須在江湖之中打拚個道義無雙,那其實都隻是一個人對俠情的追逐,對道義的領悟。如若我隻考慮生時的富貴,死後的名聲,或許那太行山下你我早已不會相識,冰峰之上你與欒玉也不會許下三生,這輩子傲骨難脫,怎麽能受到半點委屈。我父親雖死你手,單他的確死在一個英雄掌下,無怨無悔,如今你要我欒氏滅在一個卑鄙逆賊手中,我滿門剛烈義士,絕不答允。”那欒盈句句如忱,言辭激烈懇切,乃是一個人對這輩子最傾慕的夥伴述說衷腸是一個人對他這一生最可信賴的人表露內心所想。他如今能夠率欒氏起兵,殺奔公宮,並非一己之願,乃是他欒氏滿門的傲骨和忠烈所致,他們欒氏列祖列宗不允許整個門庭蒙冤受屈,欒氏代代忠骨,可以揚灰狂野成幽魂,卻不能苟延殘喘作汙逆。這就是從欒氏祖上傳承而來的血統,智謀如欒書,勇猛如欒鍼,暴戾如欒黶,義氣如欒盈,甚至狂傲如欒楓,這些人人人都有各自的性格,卻人人體內都充斥著高潔的血液,這是在江湖義氣深重的大俠,在廟堂忠君為國的無私。


    李小和對於欒盈的所言,無法再評說什麽。這是欒氏幾輩子積攢下來的家風族訓,是他們幾輩子塑造出來的雅韻高潔,是這個江湖,這個世道所缺少的道義和正氣,然而如今卻麵臨著即將滅亡的危難。


    這時候欒樂的弓箭頻頻射出,將城樓上的公卿壓製迴去無法臨陣指揮,而城牆下的兵卒也已經將外城門攻破,一眾軍兵紛紛湧入公宮之中,由於裏麵沒有外麵這般開闊,顯然內部的兵馬更加容易防守,一度阻攔得水泄不通。


    欒盈吩咐一聲:“無論生死,都要誓死拚殺入內。”


    李小和如今已經想到,欒盈早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即便他家族之中所有人都破滅消亡,也必然要討還一個公道。


    李小和沒有辦法,隻得吩咐一聲:“吳子元先生,晚輩勞煩你一件事,不知可否答允。”


    吳子元緊隨著李小和,如今聽聞李小和吩咐,心中早已想到他的意圖,言道:“郢君,有何要求盡管吩咐,無需對屬下如此客氣。老頭子知道您心中掛念之事,卻不知欒公子如何打算?”


    欒盈看了一下李小和,心中也明白了三分,當即道:“我妹妹早已嫁作你的妻子,自然是聽從你的安排。如今小和兄弟你既有安排,妹子自然要聽你的了。”


    欒玉一聽欒盈之言,也明白了他們的意思,當即言道:“兄長,我,我不能與你分開,我也是欒氏一員。”


    李小和哪裏容欒玉分說,當即道:“不可,如今大戰未息,敵人重重,自然不是你一介女子能來參與的,你速速隨吳先生返迴我郢教,來日這裏有了分曉,才能迴來。”


    然而就在兩個人爭執不下的時候,忽然聽聞公宮之內發出陣陣呐喊,乃是欒氏的軍兵被公宮之內的守衛又壓製出來。隻聽無數軍兵口中慘烈的唿喊著:“那公宮之內還有無數車馬甲士,絲毫不亞於我們的軍力,這一戰看來渺無生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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