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詭的思想和混亂的猜測充斥著靳天羽的思緒,這究竟是什麽原因,為何同樣看到了這張人皮,卻是李小和學到了武功真諦,而自己走火入魔。靳天羽極不甘心,他勉力支撐著身體,又望向那張人皮。他瞬間明白了一切,而這一切難道就是天意嗎?


    那張孤竹君的人皮竟然是反著扣在冰河表麵的,也就是說本該正麵看到的經脈運行,在靳天羽看來卻是截然相反的,他真氣逆行,經脈混亂,一時間得到了增強功力的效果,卻瞬間就會被逆行真氣損壞經脈,而程桐也心有餘悸,幸好自己並未去按照那人皮上的經脈去行運真氣,否則必然也會同靳天羽一般下場。


    而此時李小和也朗聲笑道:“我本來從冰峰跌落,被冰河封存在冰麵之下,想必是不能活命了。幸好有護體郢息抵禦寒氣,在水下將體能封閉,不至於那麽快就死去。如今卻機緣巧合,在水下投過冰麵看到你那張人皮經脈,體內真氣順流而走,直接爆發出驚人內力,還真是要感謝你這個彈指堪將參商合的靳先生了。”


    李小和說道這裏,靳天羽也是追悔莫及卻又無言以對。自己那張人皮放反了,正好李小和在冰麵之下所見到的就正是正確的方向,正確的經脈運行,也是他一直以來要解決的孤竹遺風譜最後的內功法門。這是命運的巧合,還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是燭然的所言到破了人生機關還是說本來就天妒英才,自己機關算盡到頭來卻為李小和做了嫁衣裳,這讓靳天羽一陣氣血攻心,無法言語,老遠一口血噴出,栽倒在冰雪之中。


    這時候程桐竟然毫不猶豫,飛身而起將靳天羽托起,李小和雖然身在空中,霸氣的俯瞰眾生,但是眼前的一幕卻也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他長了一下嘴,本來想喊一聲:“程桐兄弟!”但是這一幕又讓他無法開言,李小和隻覺得自己眼前的那個程桐已經不是當初患難與共不避生死的程桐了,或許他仍舊是一個嫉惡如仇的漢子,仍舊有著一顆向往道義的心,但是在如今的境遇裏,他的內心被世俗無盡的束縛住了。李小和終究還是沒辦法說出什麽,隻得目送著程桐護著靳天羽離開。即便是巫廉和壽勁五怒目看著兩人的時候,李小和仍舊擺了擺手:“讓他們去吧,我們迴郢教。”


    這一時刻瞬息萬變,李小和似乎從曾經的江湖起落之中感悟到了無數如今日後的許多幻夢破滅,靈魂歸宿。他知道自己是屬於何方何地,也知道自己的未來將走向何方,這或許就是師父叫他下山的目的吧。


    七零八落的殘兵隨著靳天羽和程桐順著冰穀的下遊緩緩離開,這些人之中能夠抵禦嚴寒迴到晉國的屈指可數,這種環境似乎已經宣判了一些傷員和內力虛虧者的死亡,包括靳天羽。


    漸漸的,這些人消失在風雪之中,郢教的群雄紛紛擁上前來,竟然是巫廉第一個納頭拜倒在李小和身前:“郢君神功蓋世,威武無雙,受巫廉一拜。”柳涵聽向他投去異樣的眼光,畢竟巫廉是一直以來抵製李小和的人,卻在這時候五體投地的佩服著對方。隨著巫廉的一跪,眾位郢教高手盡皆拜服,尤其是柳涵聽帶頭單膝拜倒,向李小和一拱手:“我等願隨郢君,護佑楚國。”


    “願隨郢君,護佑楚國。”


    李小和麵色凝重,注目眼下,心知眾人乃真心實意,也必須承擔起這家國重任,雖然之前一介浪蕩江湖的豎子,如今成了身負絕學的郢君,沒有了那象征威嚴的黃銅麵罩,卻得到了郢教所有英雄的擁護,是他為郢教懲治了罪首靳天羽,或許靳天羽仍舊不會死,但是他的驕傲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半年之後,李小和已經將郢教事務安排得有條不紊,期間多次派人打探孤竹冰峰小武的消息,然而冰峰坍塌棧道盡毀,根本沒有辦法上峰去尋人,山腳下也幾乎沒有任何生跡,唯獨冰雪寒天似乎還記憶著當初他們所經曆的艱厄。


    忽一日有一名小弟子跑來報李小和:“啟稟郢君,山下有一青袍人求見。”


    “青袍人?”李小和無法單獨從他的衣飾就判斷出對方的身份。


    那弟子似乎也入江湖不久,言道:“郢君,那個青袍人自稱與您有過一麵之識,如今有要事求助於您。”


    李小和心知那弟子也說不明白,幹脆起身直接走出大殿,身後長袍鬥篷隨身飄蕩,言道:“前麵引路。”


    李小和隨著那名弟子下得山門,在一棵大鬆樹下見到了那青袍人。本來李小和目力驚人,但是在郢教地界見到對方,還真有些不敢相信。這個青袍人一襲碧綠長衫,腰間懸著一杆玉簫,老成英氣,很有些氣度,這正是蓬萊掌門蕭浪。雖然兩人如今立場不同,但是對於琴韻之音,人生大道上,還是有過很多共識的。


    李小和見他身邊還有一個受傷之人,斜倚在大鬆樹下,閉目無聲,心中也頗有好奇。蕭浪與李小和四目相對,蕭浪心中也是一驚,在平陽門自稱是李小和的郢君如今摘下麵罩,果然不假,他一時間竟然也驚得說不出言語來。


    李小和有些吃驚,但是仍舊沉穩住心神,問道:“蕭先生,你不是我楚國人,也不是我郢教的人,今日來這裏有什麽事嗎?”


    李小和的問話十分直接,對於蕭浪來說,的確有些難以接受,但是蕭浪仍舊沉穩若定,答言道:“蕭某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人,郢君這般冷言冷語讓蕭某不禁感到貴教對我的嚴密防範,如此看重在下,那蕭某還真的是感激不盡。但是蕭某遠道而來,郢君也不準備略微招待一番,就在這裏與蕭某簡單的言語幾句嗎?”


    蕭浪這個人,修養極高,雖然別人冒犯自己,也並不如何生氣,隻是以周禮禮節略微責難,其中不乏幾句自嘲,反而讓一教之主的李小和深感自己剛剛言語不當。李小和眉目一緊,沉思片刻,向蕭浪一拜,言道:“蕭先生見責,李小和的確有失禮數,隻因郢教向來與中土各派不通往來,如今幾次交流互有死傷,故而小和留心過意了。如今蕭先生既然摒棄隔閡,屈尊賜教,小和自是歡欣無限,豈敢怠慢,還望蕭先生恕罪!”


    蕭浪微笑點頭,言道:“郢君客氣了,如今世道變遷,若非摒棄偏見,怕是天下大亂,周禮崩壞矣!”


    李小和點頭答應,請道:“蕭先生遠來是客,請上山一敘!”


    蕭浪將手一擺,笑道:“不必了。剛剛隻是開一個小玩笑。今日蕭某前來,是要請你看一個人!”


    李小和順著蕭浪的手指望去,那正是那靠在大鬆樹下休息的人,那個人渾身血汙,氣息斷斷續續,很明顯是受了內傷,但是憑借李小和的眼力,看得出來他被人以內力護住心脈,尚不至於傷重身亡。李小和眼見得此人,不禁驚唿一聲:“你是羊舌叔虎!”


    羊舌叔虎這個人生來力大無窮,麵目俊朗,但是為人略有粗鄙,不拘小節。如今周身血汙重重,拚殺得滿麵花臉,的確有些難以辨識,但是李小和畢竟目力過人,透過表麵的烽煙之色,一眼就看出那是羊舌虎。羊舌虎目色迷離,微微睜開眼見,眼前這個人,或不是他最想看見之人,但是卻是他最可靠之托付。李小和如今冷峻滄顏,如同冰封之後又重生的冷酷至尊,看起來比之當初更加威嚴英武。


    羊舌虎看到李小和,不由得長長舒了一口氣:“終於,見到你了。看來當初欒兄所料不錯。如今玉妹妹有難,望你搭救!”羊舌虎氣息奄奄,幾句言辭之後,搖晃著身形,便即向前栽倒。


    李小和連連搶上兩步,一掌拖住羊舌虎胸口,手心按住對方背心,將真氣緩緩注入羊舌虎體內。蕭浪言道:“郢君,此人乃是羊舌氏庶子,與我在平陽門爭鬥時曾有一麵之緣,我五日前在太行歸來,見他單槍匹馬與數十甲兵搏鬥,方上前救了他下來。他身上皮肉之傷格外嚴重,但是內傷蕭某已經替他穩住,他口口聲聲要我帶他來郢教尋你,或許是與你有舊!”


    李小和長長歎了一口氣:“曾經太行之中,遇到欒氏嫡子,為了他的恩怨你與我獨鬥音律,小和有幸略勝一籌。後來得脫死命,羊舌氏接應而來,實乃是欒氏親信。如今他口中說玉妹妹有難,那便是說欒氏有了變故,小和這許多日來僻居江淮,不能知曉北國變故,還得向羊舌叔虎詢問了!”


    蕭浪言道:“郢君,你本來出身屏嶽山,當年太行相會,曾經平陽門爭雄,及至今日你我再見,蕭浪不敢說與閣下同道,但是閣下光明磊落,一心求道之灝為,蕭某還是很佩服的。欒氏乃晉國股肱,一再秉持江湖正道,上次平陽門相會雖然有些衝突,卻錯不在彼。如今甌夷道許多事宜倒行逆施,我蕭浪本已不再奉甌夷道喻令,今後郢君若能主持江湖大道,還望提醒些蕭某。”


    李小和聽聞蕭浪對自己的寄托,不自覺間感受到了許多壓力。不過如今的程桐兄弟,的確已經非昔日的程桐,自己奉師命下山曆練,一次次與江湖亂道交手,各為利益爭奪,即便是靳天羽也不顧一切陷害別人,的確這個江湖需要一個主持大道的。但是眼下聽聞羊舌虎所言,欒氏有難,自己身為郢教之主,若是去助欒氏,那便是拋卻了郢君大仇,若是不助,曾經與欒盈的交情,玉妹妹的安危,他是格外的放心不下。


    李小和猶疑了一下,言道:“蕭先生厚愛,小和愧不敢當。前輩還是把小和當做屏嶽山的一個小徒吧。如今欒氏有難,我放心不下,期望先去馳援。”


    蕭浪點了點頭,言道:“郢君,如今蕭某僻居東海,許多事還不靈通。近日來打探到閣下傷了靳天羽,程掌門又打傷了武都秦中劍先生,可有此事嗎?”


    李小和言道:“不錯,武都秦中劍先生受傷,是我門中弟子打探知曉的,靳天羽的確是我親手所傷!”


    “那就是說靳天羽還沒有死?”蕭浪格外嚴密,追問了一句!


    “不錯,我見他武功盡廢,著實有些可憐,故而也沒有對他痛下殺手。但是迴想起他當日孤竹毒計,著實該死!”李小和又將孤竹冰峰之上靳天羽所使毒計一一說與蕭浪聽聞。蕭浪聽後大驚失色,唏噓不已。


    終於歎了口氣道:“這靳天羽著實該死,他曾在平陽門一戰之後,又設計暗害了許多平陽門弟子,好讓程桐順利登上盟主之位。先成老掌門雖然不算是一位真正秉持正道之人,但是他至少德高望重還能主持大局,不會為害十一派,可是如今程桐成為盟主,唯靳天羽是從,這讓蕭某不得不退出這個毫無意義的聯盟了。”


    蕭浪話音未落,羊舌虎已經被李小和救活,但聽得羊舌虎大聲叫喊著:“快啊,快去救玉妹妹,晚了就來不及了!”


    “你莫著急,慢慢說!”李小和安撫了一下羊舌虎。


    羊舌虎仍舊破口大罵道:“狗日的靳天羽,這個該天殺的。竟然設計陷害欒盈,如今欒氏被範氏設計驅逐,收尾分離,不能兼顧。群臣見欒氏勢力分散,一個個也都變了臉色,隻顧自己的利益,圍攻起欒氏的封地。欒叔父不在曲沃,如何是好,我隻能衝出來告知你!”


    李小和凝神望著羊舌虎,他身上無數刀傷,的確十分嚴重,李小和如今也心急如焚,但是羊舌虎的性命也格外重要,必須要先將他救活,在去考慮如何援助欒氏。更何況本教之中還與欒氏有著不解之仇,他必須找一個恰當的方案將眾位英雄說服。


    李小和安慰羊舌虎道:“叔虎,你莫著急,我先替你療傷,然後細細與我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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