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天羽設計巧妙的從東邊開辟了一個出口,這正好可以讓他與程桐脫身。隻不過欒範如今拿下了水魚姬,救下了羊舌虎,也迅猛的朝著靳天羽這邊奔來。靳天羽心知不可稍有遲疑,否則必然重入困境。趁著空隙將程桐以掌風送出,自己單腳運勁,向外跳脫,口中打了個唿哨,忽見東北角一輛藍布馬車飛馳而至。


    程桐心領神會,身法矯捷先跳上馬車。這時候欒楓已經感到,兩道指力從東邊犄角出射入,讓靳天羽措手不及,指風之快,靳天羽翻掌來擋也不能低於,更兼手上羽扇早已被白鶴銜走,空手無法禦敵!


    情勢危急之時,忽然身後又有掌風如潮,濤浪不絕,山唿海嘯之聲,從靳天羽身後夾著風雷氣息而至。靳天羽心道:看來千算萬算今日是難逃一死,前後夾擊,進退兩難,自然脫身無路了。


    然而靳天羽雙目微微閉上的時候,忽然感覺自己身體如同沐浴在春風之中,隻感覺周身的氣流循環流轉卻沒有絲毫的淩厲之勢,如同包裹在自身外麵的柔和水流,溫暖而又愜意,絕無半點臨陣對敵的壓製之力和刀光劍影的殺氣之光,這讓靳天羽一顆緊張之心忽然間緩落下來。這是怎麽迴事!靳天羽心中疑問很快便得到了解答,他身後的掌風乃是來自李小和的郢息,金黃燦爛,溫婉如春,絢麗和煦。


    他沒有想過日中之陽的痛處限製下,這個人竟然還能爆發出如此巨大的潛力,忍著劇痛而使出的這樣強力掌風,明顯就是一個人難以承受的大痛苦,可是在李小和來說,他竟然可以做到。而這種連續透支身體的方式,或許讓他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武功盡失,但是每一次具有武功盡失的過激操作之後,他竟然仍舊可以重新聚集起不可思議的力量,這難道就是那郢息生生不息的奧秘嗎!


    當然,靳天羽臨陣思索的這許許多多,其實也不過就是他自己的一些主觀推斷,這世間千百奇詭,萬化無窮,究竟是如何演變,如何在有生和無生之間過度,這都不是憑借我們一雙肉眼一顆靈心就能揣度清楚的。雖然靳天羽乃是一個無匹智巧的高人,但是麵對天地造化,世間演變,他的智慧也仍舊如同繁星一閃,螢火之光而已。


    不僅僅是靳天羽,就連已經脫身的程桐和李小和自己,或許也並未料到此時此刻的情形。李小和的掌風非常的直白且沒有任何招式,這也讓他真氣之中本來應該暗藏的招式和內勁變化都跨過去了,隻是用自己能夠凝聚的最大限度的真力來直接抵禦欒楓的這兩道指力。不過李小和的內心之中似乎早已領悟了靳天羽從未能觸及到的真諦高妙,那就是大音希聲,大繁若簡。


    靳天羽無論行事所為,無論武功內勁,都是花哨絢麗,讓人看了倍覺巧妙耀眼,高雅難以匹敵,而李小和的招式即便是最有威力的怒特掌,也不過是青牛一頭,簡介質樸,絲毫沒有任何炫目奪人之感覺。包括行事,靳天羽一事一機可以說是百布千算,絕無一漏,而李小和卻事事順人事,聽天命,將自己做好,隻求一心無愧。這兩人的迥然人生哲學或許就是這兩種世人的不同態度。這世間需要至情至性的俠客,但更多的是功於心計的詭變謀士。這世間人敬佩的是秉持正道的極俠之風,但是世人抉擇之時卻大多選擇屈從世俗,利己優先。這世間萬物一切變化終歸塵土,萬千繁華終落曲盡,然而世人卻最喜歡追逐那華耀過往,娑婆浮生,將那一縱絢麗百年看得比什麽都重。這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哲學早就了許多不一樣的人,或有如靳天羽一般功於心計,或有如郢君一般重情重義,或有如孤竹君一般癡迷武學,或有如燭然一般不擇手段。但是每一個人都隻不過是在這兩種態度的極端點之間,選擇了一個適合自己內心和道德的平衡之處,或許你不能說他錯,也不能罵我對!


    但是正是這般的迥異,讓靳天羽今時今日也吃了一驚,也對李小和的內心和修為有了更加清晰的認知,這個人不愧是屏嶽山神梟的傳人。或許有時候不學武功才是學到的最好武功,那種不學與學之間的差異,會在曾經時間積累下所攢的無數潛力中出現終極爆發,將他自我內心中蘊含的對萬物的理解一瞬間融合在武學領悟之中,成為速成和大成的集中點。


    果然,李小和的掌風隻有真氣,沒有任何花哨的招式,但是這如同春風一般的掌風從靳天羽身上劃過之時,將他周身的三條巨龍盡數帶走,並且攜著那三條巨龍直逼欒楓的兩道指力。李小和本來人在靳天羽身後,但他掌風來時,迅捷淩厲,竟然能夠趕在靳天羽之前將對方指力阻擋,非但靳天羽,就連欒楓也心中大驚,世間竟不想還有一個高手如此淩厲。


    這電光石火的刹那,靳天羽來不及多想,踏起輕功,忍著腳踝的疼痛,向身後一個空翻落在李小和旁側,將他身子猛然提起,兩人飛身而起,直撲入藍布馬車之中。


    車夫一聲唿喊:“駕~~~”四蹄飛揚,踏風而行,三個人擠在車廂之中,奔著東北方而去。


    卻說欒楓失了靳天羽,手中提著兩個人站立在平陽門外,羊舌虎道:“欒叔怎地不去追了?”


    欒楓道:“靳天羽雖然武功不如我,但他控鶴擒龍之功卻不遜於我。他那藍布馬車,看似平淡無奇,那馬兒赤血飛廉的速度怕是不容易趕上,如今他們幾人逃走也無妨,趕在那女子上孤竹之前將悔指取迴,應當無礙!”


    欒楓轉而問羊舌虎道:“平陽門內戰事如何,你怎地被擒?”


    羊舌虎跳下地,跪拜恭敬道:“欒叔,門內戰事都在我方控製之下。雖然對方號稱十一派人手,顯然到場的隻有四五個門派,欒將軍早已摸透了對方底細。那平陽,武都和蓬萊三派掌門資曆較深,看似比較保守,行事穩重不願參與與朝廷的撕鬥。而延陵吳拓與靳天羽交好,故而全力支持甌夷道搶奪十一派盟主之位,故而隻有這兩個門派真正的亮了刀槍與欒氏兵馬拚殺。而郢教眾人因為郢君與那女子瓜葛不明,故而一個個負氣而走,唯獨剩下郢君一人追趕欒叔而來,如今平陽門內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已經被欒將軍控製,武都平陽和蓬萊三派也不願折損弟子,故而袖手旁觀而已。”


    欒楓聽聞羊舌虎所言,麵上詭奇之色更增,言道:“如此情勢,你如此功夫,怎麽會被人所擒,若無爾之變故,我早擒下了靳天羽!”


    羊舌虎恨恨道:“都怪這個娘們,那甌夷道本來已經落了下風,可是她不知從什麽地方拿了一卷竹簡,還故作會意一般與程桐相視點了點頭,就跑開了去,讓我以為那就是悔指秘籍,便奮不顧身去追逐她,哪知道兩三個轉角之後就瞧不見她了,正在遲疑之時,被她從身後打中,一時昏暈,被點中啞穴!”


    欒楓無奈搖頭,將水魚姬點中穴道,交給羊舌虎處理,自己信步朝孤竹一方而來。


    李小和眾人在靳天羽的馬車之中脫身而逃,那馬車之飛快,李小和曾經有過領教。此時午時已過,他體內的真氣如同幹涸的河水逐漸迎來汛期一般,不斷的增長澎湃,麵色逐漸紅潤起來。當然這些事情隻有他自己感受得到,程桐和靳天羽卻瞧不出來。


    李小和出於好奇,故意探頭去看了一眼那趕車的車夫,不用想,正是靳天羽專用車夫,那個白麵少年,能言善辯,智巧機警的臭小子。李小和一見他心中氣不打一處來,不過如今時過境遷,也無心與他評論過往是非,隻將身子又縮迴車中,冷聲言道:“靳天羽,你我之間今日的合作如同一個天大的諷刺,或許能夠將你我二人連接起來的,也唯有小武的一條性命,至於孤竹的事情,我自己會去替小武處理好,期望你不用插手了。”


    靳天羽笑了笑,從容道:“不錯,論武功閣下自然是一流,天羽自愧不如。或許這天底下,除了孤竹君,也隻有閣下可以與欒楓一戰。但是嗬嗬。”


    “你想說什麽就趕緊說,下一個路口本座便要下車,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李小和格外幹脆,這份性格或許更像是承襲了郢君的風範而非李小和本有的。


    靳天羽笑道:“如若你認真品評,會發覺天羽的所言從來沒有欺騙他人的假話,即便你我是敵對之時,我也是句句如誠,告知閣下有日中之陽的困擾,而事實證明這的確是發生了!”


    李小和沉聲道:“這種事情無需你多言。我自己的經脈和真氣,難道我自己不知曉嗎?雖說有日中之陽的困擾,不過要擒你仍舊不在話下,如今隻不過是看在剛剛共禦強敵,你還為小武出謀劃策一番,故而本座今日放你一馬!”


    程桐聽得兩人言語之間仍舊不和善,火藥味不時冒出幾句,插嘴道:“小和兄弟,這??????”


    “你莫多言,郢君之死有你一份!”李小和當即打斷了程桐的話語。


    “哎!”程桐歎了口氣不再言語。或許在他心中,兩難之抉擇下,終究不免後悔,終究不免麵臨今日的尷尬,道德的至高是否是他的選擇,還是利益為上,這一切對於他的智力來說,不能描摹。”


    靳天羽直視著車外,並未再去看李小和,淡然的說道:“的確,閣下今日的武功,已經遠遠勝過天羽,而且不是一招半式的高妙了。可是閣下可曾想過,天下最至極的高手,便終究會與天下最至極的高手較量。如若你是一隻蟲子,那鯤鵬之大,根本瞧不見你的蹤跡,更加無心與你較量,但是形如龍象,威震山河,此時你會在意自己能否勝過蛇蟲鼠蟻嗎?自然不會。你隻會在乎那鯤鵬巨鯨能否勝過。故而你如今的武功雖然厲害,卻必然還想著這世上還有誰能夠與自己一決高下,而對方也必然會這般想,那麽你們決戰之日,想必也是逃避不了的,而你身患真氣流轉之困,如若被對方趁此機會偷得先機,那危急之時很可能有性命之憂!”


    “不勞閣下費心,如若我李小和的命數如此,便也不做什麽無奈掙紮,不過我可不屑與閣下謀劃那些為人不齒的勾當!”李小和言辭冷厲,一語雙關。程桐聽聞李小和的言辭,心中也不免如同刀割一般,轉過臉去,不敢再看李小和。


    靳天羽道:“閣下口中如此說,卻如若天羽真的有辦法為閣下醫治體內真氣的毛病,不知尊駕可願意隨天羽一行?”


    說道能夠將真氣理順,李小和自然不免有些心動,那一份遲疑在麵上雖然瞧不出來,但是空氣中那片刻的寧靜早已讓靳天羽這敏銳之人察覺到李小和心中的想法。靳天羽當即言道:“若天羽所料不錯,這真氣流轉的法門,定然在孤竹君的手中掌握,因為他修習天下萬邦武學,從無悖逆之狀。這份巧妙的運氣道理,本該在孤竹遺風譜中記載,但是他一定是留有後手,將其內容截掉了。如今天羽願設法與閣下合作,從孤竹君手中奪得那運氣法門,不知尊駕意下如何?”


    靳天羽果然是個能說會道的高人,處處以人之所需取信,又從不說自己的所求,好似天下唯他大公無私,大愛無疆,而往往在別人與他合作之時,他早已從中漁利了。李小和聽聞靳天羽所言,搖頭苦笑了一聲,言道:“孤竹君雖然算不上什麽江湖正道,但是算起來利用了李小和,卻也救過李小和,也算得上是一個守信之人。不比閣下鬼謀難算,毫無底線!如今若是說要我醫治體內的真氣悖逆之病,與其與你合作,倒不如直接上孤竹去求孤竹君開個方子,那豈不是更加讓人心裏踏實。雖然孤竹君的要求都格外苛刻,卻絲毫沒有鬼謀算計!”李小和這一句話也說得格外大聲,似乎故意給程桐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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