籌碼是這個世界存活的不二要素,每個人在世界上的立足就是有他能夠贏得別人需要的籌碼,否則他就是一個無足輕重物件,而稱不上讓人在意或者尊重的人。比如一個失去任何價值的將死之人,或者對未來已經毫無夢想的失望者,在人們的眼裏那可能就是一個毫無籌碼的物件,隻要等待著他們的死亡即可。或許有人反對,難道這個世界上就無人關注憐憫這些需要關愛和照拂之人了嗎,當然也是有的,那麽為什麽會有人來關注這些將死或者失去期望的廢人呢,那是因為你還存有憐憫和良知,你的憐憫和良知還需要一種形式來強化來鞏固來給你自信甚至是慰藉,而這種情感上的需求其實就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價值或者說是對方那還苟延殘喘之人生於世間的價值,故而那份將死的可憐樣子也就是他們在這世上的籌碼。


    如今靳天羽穩如泰山一般的情態,絲毫不動聲色的樣貌就是在享受他給這世間安排的籌碼,這個世間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如同遊戲一般的暢快,盡管有那麽多的絕世高手和武功,盡管有那麽多的達官顯貴和江湖豪傑,卻都無外乎是一個個任他的籌碼驅策的工具,這些工具在他的巧妙安排之下,發揮出異於常人的能力和功效,發揮出讓人驚駭的能力和手段。如今也是如此,麵對靳天羽一層又一層的算計,李小和總覺得他的安排讓自己步步受製,重要聽他的擺布。


    然而這世上有些人其實就是這樣的,他們寧願選擇玉石俱焚,也不要受製於一種不可描摹的委屈之中,那是對自己內心尊嚴的強烈認可和不容侵犯,即便是對方的籌碼再如何不可抗拒,仍舊不能迫使他走上那不願認同的道路。而李小和就是這樣的人,他身邊的許多人都是這樣,如欒玉,如柳涵聽,甚至說眼前的小武也是這般,以至於那陸欽飛和程桐似乎也有些倔強不屈從的脾氣,及至於秦中劍和蕭浪,那似乎也是這樣的秉持正道的傳承著,不願屈從與俗世征伐的高士,聯想至此你甚至還能想到其實程桐的師父畢正堂也是這般。如若不是有這般的倔強脾氣,這般的堅守不屈,又怎會演繹出那麽一出出精彩絕倫的生命之歌,在他們的人生經曆之中,我們看到的不僅僅是抗拒,還有許多即將泯滅的人性光輝的堅守。這種情懷是這個武俠世界之中不可以缺失的,也是這個世界中不可以缺失的,即便他十分稀少,十分讓人感到不可捉摸,甚至是沒有價值,以至於堅守這種情懷的人自身都會因為塵世對他的湮滅導致他們深深的懷疑自我,懷疑自我曾經所承襲的價值觀是否合適,但是那種稀少並不代表著這個世界不需要,那種稀少其實就是這個世界絕無僅有又不可或缺的調和劑,這個世界之所以能夠一直在這樣不偏離正道的軌道上運行,或許就是有了這非常稀少的俠客在主持著那或有或無的道義。


    我們不能要求所有的人都這般開懷的接受道義和高尚,否則這個世界早就超脫了靈魂的束縛,達到了至高無上的境界之中,達到了宇宙極限的傳世之始,或許那就會觸怒天帝的尊嚴。而這樣的世俗和卑劣之中摻雜了些許美味的道義調劑,就如同那一盤烹肉之中加入了繼續調味,這讓這個世界更加精彩絕倫,但是又不至於純粹得讓那些俗人無法接受,這就是世界的運行法則。而能夠入人法眼的,隻不過是那一坨臃腫的烹肉,那些精微細膩的調劑,你其實根本看不到他的形體和行為,他們就融合在這個世界之中,這就是如李小和,如柳涵聽如欒玉如畢正堂等人的俠義道,如鄭子克的極俠之人,這些人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這是他們此生對道義的堅守,對正直的伸張,你隻能夠在無意之中品評江湖的大事之時,才能感受到他們的存在,他們的存在讓這個江湖有了更多的人情味和傳說,也讓那些尚自幼年,初拾木劍的少年不至於泯滅俠義之心,因為這道江湖大餐的確會讓他體味道塵世的苦澀酸甜。而真正出現在眼前臃腫而又足矣用來果腹的烹肉,就是那靳天羽和他的巧謀妙算,和他的江山運籌,這些雖然讓世人感受到融化的歆羨,感受到富貴的迷離,卻終究不是那精微細膩直達人心的終極渴望。


    雖然我們避免不了這份臃腫的依托,因為那樣俠義也就失去了他本我的意義,當這個人世之間已經沒有了平庸和俗惡,又談什麽高尚和道義!但是我們仍舊十分渴望著俠義帶給我們的成就感和認同感,這就是我們所言的那份籌碼和認同,在我們與這個世界交談的時候,更多的,是因為我們求而不得之苦,而不是那有求必應之樂。所以那份不平和忿忿直達人心的,是這份苦,而不是那種樂。故而鬱於心而發,俠義便成了這樣的載體。


    如今李小和麵對著靳天羽的妙計,他們眾人已經不再仰慕他無雙的智謀,這份智慧在那大道無形的俠義麵前,一文不值,甚至都不如程桐那份癡傻的忠厚,都不如柳涵聽那份不顧生死的癡情,他的智謀在江湖之中隻是那一份依托的肥肉,毫無細膩和美妙可言。


    不過李小和的鄙夷並不代表他可以勝卻一個人,這世界也是如此,鄙夷的對象未必不強大,隻不過他是在道德上的弱小者而已。而往往用道德所交換而來的力量自然要勝於常人身心中所載的潛力,隻不過在未來違背道德的人會受到這個世界的反噬而已。但是壓下這個靳先生就是這樣的強力之人,他搖著羽扇,得意洋洋,算定了李小和的為難之處,他不敢對靳天羽動手。


    李小和雖然有些猶豫,但是柳涵聽卻絲毫不示弱,她從旁朗聲道:“咳咳,那又如何,我柳涵聽從來不受人威脅。欒府我又不是沒去過,欒楓我又不是沒見過,有什麽大不了,小武妹妹,我郢教眾位英雄護送你上孤竹冰峰,你無需擔心。我們郢教看在你的麵上,今日饒恕靳天羽一條性命,他日再見,卻沒那麽好說話了!”


    小武也拱手笑了笑:“這位姑娘好生英氣。你真是個巾幗英雄,小武也身為女流之輩,卻差得遠了,不敢與姐姐相提並論。今日小武受靳先生大恩,能夠得到所需之物,的確不願讓眾英雄傷害他。如若眾位英雄能夠高抬貴手,那我也在此謝過了。隻不過小武自知身份不妥,不便勞煩郢教的眾位英雄,還是我自己上孤竹最好!”


    李小和與靳天羽一言不發,但他二人心中都在盤算著眼前情勢的瞬息萬變,究竟如何應對。孟小武雖然一介江湖散人,但她牽扯著許多人的心意。陸欽飛插言道:“小武姑娘,我知道你那對手的厲害,不若我陪你去!”


    小武雖然自幼習武,武功卓絕,但是也不是沒有頭腦。他知曉眼前師兄與靳先生兩位看來是晉楚對立,勢不相容了。勸說或也沒用,隻得是憑借自己的身份,今日讓靳天羽得以脫身就好了,最好不要再參與到這許多人的糾葛之中。便推脫道:“陸大哥,多謝你的好意,當初受到你援手,還未答謝,如今不好再麻煩你了。”


    先成卻趁機言道:“這位姑娘,你既然與飛兒舊來相識,那便讓飛兒護送你一路也無不可。畢竟老夫這些時候看明白了,那郢君與靳先生如今勢不兩立,我平陽門如今中立期間,不好說偏向哪一方,而你也夾在中間不好抉擇。既然如此,不若就由老夫擅自主張一番,各位以為如何?”


    李小和與靳天羽心中各有盤算,不太願意理會先成,但是先成出言誠懇,又德高望重,不說話難免失了風度。眼下李小和礙於孟小武,不能對靳天羽出手,而靳天羽如今受製,功力大不如前,若想助程桐壓製其他門派,怕是不太容易,隻得兩方各退一步,都言道:“願聽老先生高論!”


    那秦中劍和蕭浪更加不必多說,兩個人本來就是與先成比較親近,見這兩大對立麵已經好說話了,自己便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幹脆附和道:“願聽老先生高論!”


    先成作勢點了點頭,言道:“眼下各派紛爭,皆有仇恨。靳先生和郢君其實不僅僅是江湖仇怨,更有家國大道於其中,老夫不敢妄論何人是對,何人是錯。但是畢竟幹戈未起,不若就此息止。今日眾派弟子死傷也不在少數,難得這位姑娘從中調停,不若眾位就先罷手言和,權作退避。老夫所見,幾位高人都與這姑娘有著莫大的幹係,也都關懷這位姑娘的安危,那孤竹君的令諾老夫雖然不曾接觸,卻也在江湖中聽聞了許多他的傳說,若不能將令諾完成,便必然會身死。如此以來,不若眾人先摒棄前嫌,為這姑娘的生命安危考慮一番,先助她上得冰峰再說!”


    靳天羽將羽扇一擺,笑道:“老先生高論,所為同舟共濟,如今眾人相互之間皆有所求,何不求同存異,先摒棄前嫌,同上孤竹,此乃天羽之前一直渴望之事!”


    靳天羽沒想到那先成竟然出來作和事佬,很明顯他期望借著這個機會再次太高他在眾人之中的聲望,以此來壓製程桐,尤其是話風稍微偏向一點靳天羽,說不好或者可以得到靳天羽的支持。果不其然,靳天羽如今也開始與先成一唱一和。李小和心中畢竟顧念孟小武安危,其餘的事情不論,但是這孟小武上孤竹,中途是否會遇到欒楓,這似乎毫無疑問,欒氏世代相傳,不世武功怎可落入外人之手,更何況落入那孤竹君的手中,這豈不是他欒氏利益與尊嚴的雙重侵犯。但是李小和卻又不願妥協這一份是非,畢竟其他人心中也是不願意妥協的,隻不過看在自己的麵上,看在自己與孟小武的交情上,他們不得不退讓三分,但是李小和作為郢教之主,他是否也要退讓,這是他的抉擇。


    見李小和半天沒有發話,靳天羽將手中羽扇朝身後一揮,示意埋伏在牆頭的所有弓弩手退下去,他一個走上前兩步,來到李小和麵前,從容言道:“這幾句話的功夫,時間已經將近正午,如今閣下體內的真氣翻湧,怕是已經有些征兆了,郢君,你又何苦不肯退讓半步呢?如若能夠上得孤竹冰峰,天羽也可以設法為你尋找到孤竹君的運氣法門,到時候你掌握了他經脈走穴之奧妙,自然也就容易化解體內這真氣不調的弊病了!”


    柳涵聽聽聞靳天羽之言,心中不免有些動搖,包括吳子元和細娘也都心中打鼓,但是李小和是郢君,隻要他還沒有出現任何異狀,甚至他不開這個口風,便無人有資格去與靳天羽討價還價。李小和隻是低沉著嗓音道:“不需要靳先生關心了。本座隻答允看在小武麵上放你一馬,其餘事情,你莫做妄圖揣測了。”


    靳天羽見李小和如此倔強,也慘然一笑,轉過身去。正在他轉身之際,隻見他埋伏在牆頭的弓弩手,尚未從牆上下來的幾個人被不知來路的暗箭射中,歪歪斜斜盡皆栽倒在地。那牆頭本來埋伏著幾十個弓弩手,如今雖然有一半下來了,但是眨眼之間就又有十幾個被人射倒。靳天羽眼見得有人偷襲自己的人,鳳目一閃,目中寒光乍現,低聲喝了一句:“不好,看來有不速之客到來,如今十一派弟子人手尚自充裕,可以一戰,不知郢君如何打算!”


    李小和冷冷笑道:“你的敵人,或不是我的敵人。師妹,你如今要站在哪一邊?”


    孟小武見李小和問自己,從容道:“師兄,靳先生與你有嫌隙,我不敢求你救護他,隻求你莫要插手幹戈,我便也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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