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和與欒玉被困在了這一隻大銅盒子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李小和連連將內力運起,向四周的銅板上拍打,可惜隻聽得一陣陣轟鳴之聲,卻絲毫不能將銅板打破。欒玉也聽得四周銅板被李小和敲打得轟鳴陣陣,心知必然是中了敵人的奸計,可是二人究竟置身於怎樣的所在,欒玉畢竟還是想不明白。


    眼下兩人受困馬車之中,馬車一頭跑下去不知道要去哪裏,其實這並不是李小和心中最為擔憂的,他害怕的是這馬車跑到什麽懸崖峭壁然後直接跳下或者是跑入什麽烈火鍛爐之中,直接將二人燒烤而死,那就是神仙來了也沒轍。而且既然對方是有意設計他們兩人,便什麽惡毒的手段都是有可能安排下來的,想到這裏李小和心中更加驚恐擔憂,尤其是自己拚盡全力將欒玉從欒府帶走,竟然讓她如此不明不白的便死在此地,那怎麽能對得起這個對自己一心一意的女子。


    李小和思緒及此,也不顧一切拚盡全力,隻把渾身的內力盡數調動起來,真氣出手少陽三焦經,徘徊於左臂之上,真氣在天井,外關和陽池三處穴道之中往來彈射,每每彈射一次,勁力便增加一層,彈射了十次,李小和的左臂早已將真氣凝結,粗壯碩大,好似一根大木杵一般,一掌拍出,真氣好似怒火狂龍,直奔銅板而去,欒玉但聽得耳中轟鳴之聲大響,咣咣哄哄震得頭暈目眩,幾乎把身子摔倒,而這馬車似乎也不動了。可是並沒有感受到極北之地的寒風湧入,唯獨在這許久不散的轟鳴之中隱隱約約聽到了李小和的一聲悶哼!


    “小核桃,你怎麽了!”


    “我沒事,這個銅板怎麽恁般雄厚,我如此內勁應該可以開山劈石,沒想到那銅板受了我一掌,非但沒有破損分毫,竟然將我也彈射開來,這卻如何是好!”


    “你沒有受內傷吧!”


    “這倒是沒有。孤竹的內力與其他門派內功的巨大差異,便在於此。孤竹內功強調氣由內生,雖然隻有一絲一毫的內息,但是隻要循環往複運轉不休便可以積少成多,毀天滅地。而這些內勁乃是由內而生,自然也順遂於自身經脈,一旦有什麽違拗之處,也會瞬間化入體內,不會形成反噬,如今唯一可惡的,就是孤竹遺風譜上麵所載的內力運轉法門雖然厲害,卻有一種極為獨到的經脈搭配沒有言明,如若按照那種方式運行內息,便可以瞬間積聚無限力量,隻可惜如今我無法參悟,如若貿然嚐試,恐怕會走火入魔!”李小和的言語還算冷靜,欒玉聽得出來他似乎沒有受傷。


    這時候,兩個人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細細數來半個時辰不到,可是逐漸感覺四周溫度升高,燥熱無匹,好似真的被人放入了蒸籠之中。李小和心中大叫不妙,欒玉也感覺到了氛圍的改變:“莫不是他們在放火燒我們!”


    “我想應該是,可是什麽人會用這麽奇怪而又卑鄙的手法來害我們呢,即便是當初燭然也並未用這樣的奸詐伎倆!”李小和無限慨歎,卻又猜想不到各種的關竅。


    二人困在馬車之中,這馬車又四麵圍攏,形成了一個銅鐵牢籠,而這個大牢籠又好似逐漸成為一個蒸籠,四麵八方有無數的熱氣向牢籠之內湧入。李小和心下焦急難耐,運起掌風朝著四麵八方猛力的劈砍,然而每一次劈砍得到的都是很力的反彈,甚至在勁力很大的時候還會把自己的身子彈開。


    欒玉並不像李小和恁般瘋狂,她悄悄的摸索著銅板的四壁,下方,好似發覺了一些異樣,將嘴唇貼近一處銅板,朗聲說道:“我們不知道閣下是何來路,也無冤無仇,若要相害,恐怕不需要如此大費周章;而若有所求,也全沒必要如此要挾,隻要閣下開口,萬事都好商量!”


    李小和聽聞欒玉所言,冷靜了一下,悄聲的觀望四周,似乎根本沒有什麽動靜,他望了望欒玉,也學著欒玉一般,將嘴唇貼在銅板之上,此時外麵似乎熱氣已經濃烈,將銅板蒸的開始發燙,突兀的灼熱感讓李小和瞬間感覺到一絲驚慌,向後閃了一下,大叫:“玉妹妹,這四壁太燙了,你莫要傷到自己。”李小和伸手去拉欒玉,欒玉卻從從容容,淡淡說道:“小核桃,你莫著急,你沒覺得嗎,這四壁的熱氣好像沒有腳下的厲害,熱源應該是從腳底下傳上來的,這個人如此詭異的算計我們,定然不是單純想要我們死,否則憑他的手段,隻要在這兩個假人身上下一點毒,我們早就沒命了。”


    欒玉話音未落,李小和二人忽然感覺腳下一震搖晃,站立不穩,本以為是馬車在奔馳之中搖晃,然而這許多時候馬車都停滯不前,怎麽可能有如此劇烈的震顫。就在一個驚詫的瞬間,李小和腳下隻覺得一空,無數幹草紛紛向下飄落,李小和心中當即大驚,“不好,者馬車下麵的板子掉下去了!”而更加可怕的是,人也隨著向下陷落,李小和無匹機敏,慌忙之中一手拉住馬車之內的幕布,一手將欒玉的拖住,攬入懷中。欒玉本也驚恐為何突然之間便惶然下落,被李小和拖住身子,猶自心驚肉跳。她慌忙問道:“如何,如何?腳底下怎麽了?!”


    李小和一隻手拉住幕布,眼睛向腳下望去,縱使他是一個久經生死的大丈夫,心中也仍舊驚悸難平。腳底下並非他們本來所想的什麽柴草和烈火,乃是一處烈焰熊熊的熔岩深淵,那腳下火紅的流動岩漿好似野獸的怒號一般不時的向上噴湧一發。這時候他隻能看到腳底下墜落的銅質馬車底盤不斷落下,漸漸渺小得如同一個黑點,卻不見它觸及熔岩。而那些飄散的幹草早早在空中便即被熱力點燃,形成了一團團淩空飛舞的火球,四散飄零,最後成為飛灰!


    “這是一處火山!”李小和此時將欒玉抓得更緊了,隻要跌落此地便連骨頭渣都找不到。本來在馬車之中四麵密不透風,完全看不到周遭的情景,即便是身處困境,卻也還沒感受到如此危厄的險情,然而這時候腳下的銅板掉落,讓李小和的心中更加緊張恐懼,尤其是這馬車怎麽會懸掛在一處火山口之上呢。


    李小和凝神向四處觀察,這才發現原來這馬車所處的地方是一個十分狹小的方形石孔,拉車的馬匹早已不見,馬車的車廂正好整個卡在其中,四圍都被石頭攔阻,所以剛剛自己凝聚內力拍打銅板,實際上就相當於打在火山的岩石壁之上,自然是紋絲不動。而馬車的下部正好穿過石孔正對著腳下的熔岩,上麵車棚遮蓋,看不清情狀。李小和心中暗想,如若剛剛凝聚掌力向上打,或許就可以將車棚掀開,兩人輕鬆便能逃出生天,可惜此時腳下的銅板已經脫落,再也沒有著力之處,莫說要打破頭頂的車棚,便是頭頂空無一物,他想拉著欒玉飛出這火山口也是難於登天。更何況這腳下的銅板如此不結實,如若剛剛自己果真凝力向上打,說不定尚未將車棚打飛,自己反而會被反彈的力道頂下來踩破腳下,或許會直接跌落火山口也未可說。


    二人受困之際,腳下火熱熔岩不斷噴湧,雖然距離兩人尚自遙遠,但是灼熱的氣息早已將欒玉的麵頰蒸騰的香汗直流,一雙俏臉格外惹人憐惜。李小和咬著牙歎道:“玉妹妹,如今我們置身於此,怕是不成了。腳下全無著力之處,頭頂又看不到出口,這幾寸破布能經受得幾時,怕是這說話間我們便要化作齏粉了。”


    欒玉也不多說,將雙手抱住李小和腰身:“我知道這時候若是教你丟下我而去,比殺了你還要難受。但是如若我兩人中必須有一人留下,至少你出去了還能替我報仇。你雙手向上,若能上去些也好,若是不能,便把我丟下吧!”欒玉的聲音淡然冷靜,李小和從來沒有聽到過這種讓他也無力辯駁之詞,若是在尋常陸上,便是遇到強敵,便是生死瞬間,李小和仍舊可以用自己的全力去拚搏一擊,即便不能成功,也求同歸於盡。然而眼下的境地,兩人是在與這火山搏擊,他若不能設法逃脫此處,欒玉更加沒有可能從這裏脫出,尤其會因為欒玉的墜掛導致兩人同時跌落火焰之中。


    即便如此,李小和仍舊倔強的大唿著:“我早說過,我再也不離你而去,我就偏偏不要與你分開,便是不知道是何人害我們,便是沒辦法報仇血恨,便是轉瞬即要葬身火海,我也不走,我就要與你同死!”


    或許欒玉說的的確有道理。李小和心中的理性告訴他若真的隻能活一人,那就隻有自己逃出,日後總也好為她報仇,總也好讓她的父親和哥哥知曉到底是什麽原因導致了她的死亡,到底是誰設計陷害了他們兩人。可是這又不是李小和心中的所願,當他看到緊緊抱著自己腰身的欒玉時,他發自心底的感性拒絕了這個看似非常合理的決定。其實人的感性在很多時候可以看作就是人內心深處的自私心理的變向表達。他的內心告訴自己他就是舍不得欒玉,就是不能看到她離自己而去,或許這就是李小和內心最孱弱的一麵的真實寫照,或許也隻不過是因為脆弱的內心無法經受這樣殘酷的摧殘,或許是他大英雄的義氣彪炳讓他根本不敢把欒玉的噩耗告知晉國欒氏,甚至說他隻不過是不敢去麵對欒盈而已。但是無論什麽原因,他對於欒玉的依依不舍總是伴隨著他自私的內心而逐漸膨脹,甚至不如簡單的說成對於隸屬於自己的深摯情感,百世獨一的心中所戀,他可以拋卻一切可能得到和不可能得到的幻夢,來追逐這一份曾經許下的紅塵萬丈。


    這樣的不可一世的豪情在李小和理性的內心中被批判為一種自私,一種善於掩飾自己的自私,而在欒玉的心中卻被看作是一份亙古不變的癡情代表。那份癡情或許就是李小和與欒玉永難割舍的紐帶,所以在他的自私牢牢抓住癡情的辮子時,便已經將欒玉死死的抱在懷中,無論二人深處何時何地,無論二人麵對何情何景,總之,自發的一種本能心理永遠用心底的私心戰勝著腦海中理性分析的結果。行為永遠要委屈自己而滿足我們瘋狂的不切實際的浪漫追求,而人生不也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不可捉摸的夢幻體驗,才讓我們一直富有勇氣的去爭取下一刻的爆發!


    欒玉什麽都不想說,她或許不知道李小和情感的私心對於她的牽絆,她或許完全明白這就是一個人自己理性中不能克製的悸動帶給了他們永生難忘的海誓山盟,但是這又有什麽不可呢?因為自己不也是因為這樣的悸動和幻想才義無反顧的追隨李小和而來嗎?當我們從這份絕境中看到自己靈魂的堅貞時,便會把周遭一切險惡都同化成自己無上幻夢的配角和襯托,便會把外界所有的困難,阻礙和事與願違同化成這個世界本來就該存在的渺小龍套,隻有有了它們的妨害,才能讓我們的身心得到應有的認可,得到上天和靈魂深處的雙重肯定,以至於外界的一切或有或無,或是或非都會變得無比暗淡,無比僵硬,無比的無關緊要。即便是如父親欒黶一般的語重心長或暴跳如雷,即便是如同燭然一般的奸詐陰險,如範吉射一般的令人生厭都毫不重要,因為他們難得的尋覓到了自己對世界的寄托和認可,或許人本就如此,有何來許多是非之說!


    在兩人欣慰的相擁之時,李小和雙手緊緊抓握住頭上的藍布簾,然而刷拉拉一陣布帛撕裂的聲音傳來,這似乎就是死亡使者的唿喚,兩人都聽得無比真切,李小和幹脆也將雙眼緊閉,不敢再去看一眼腳下,想到即將親臨的慘狀,將牙一咬,更是不吭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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