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天公作美,晴空萬裏,大日高照。


    祭祀神壇被安排在西城外五裏一處極為空曠的廣場上。


    蝦兵蟹將位列祭壇兩側,威風淩淩。


    踏上三十三青石台階,便是祭祀神壇。神壇四角,各有一尊十丈龍王神像,或張牙舞爪,或金剛怒目,龍姿各異,威勢震魂。


    神壇最中央,擺放一張青銅香案,三十三柱沉香已經點燃,仙氣嫋嫋,如夢如煙。


    香案前,公主殿下恭敬的跪於蒲團之上,昂揚臻首,手持篆體古卷,正以一種頗為怪異的古老腔調唱著古頁上的祭文。音腔抑揚頓挫,如緲緲仙音,直達人之心神。


    神壇祭祀天地之後,上天便會降下靈氣玄雨,尋常凡人受雨撫頂,便能無病無災;而修煉之人若嚐之靈雨,便能洗滌心中魔相,修為一日千裏!


    因此,神壇之下,不論是府主大人、青龍幫主之類的權勢人物,亦或農夫走卒、小妖小怪之類的升鬥小民,皆是神『色』端重的匍匐跪拜。


    而某一處角落,猴子卻是大咧咧的蹲在地上,倔強的仰著腦袋,直直盯著神壇上的小龍女敖雨欣。


    小山雀站在猴子的肩上,若有所思的問道:“猴子,祭祀天地需萬民齊心。眾人皆跪,為何唯獨你偏偏不跪?”


    猴子迴唇反問:“你又為何不跪?”


    山雀故意抬了抬她的小細腿,翻著白眼道:“老娘的腿是直的,從不知跪拜為何物也!”


    猴子嘴角扯起一道嘲諷之『色』:“此間天地,唯有一人能承受我之一跪。”


    “真是大言不慚!”山雀不屑道,“三界共主玉王大帝,莫非也受不得你之跪拜?”


    “就他也配?”猴子撇撇嘴,眼中閃過一道精茫,“總有一天,我會打上淩霄寶殿,那玉帝老兒定要被我嚇得鑽到桌子底下『尿』褲子去。如此膽小之徒焉能受我一拜?”


    這猴子,莫非瘋了?不然怎會連玉皇大帝都不放在眼裏!


    看來他真是唱戲唱傻了,真將自己當作了那編造出來的齊天大聖孫悟空呐!


    山雀再問:“那西方靈山之主如來佛祖呢?他乃聖人之境,總能承受你之跪拜了吧!”


    “他?不配稱之為佛!不配享人間信仰之力!”猴子眼眸綻放滔滔兇意,斬釘截鐵道,“我必窮盡畢生之力,踏上靈山,掀翻大雄寶殿,讓那如來跪在我之麵前懺悔!”


    山雀深吸一口氣,忽覺渾身涼嗖嗖的。


    這猴子的口氣也太狂妄了些吧!


    不過這目中無人的態度與口氣……老娘喜歡!


    山雀自然也是看那釋迦牟尼不爽,這可是牽扯到洪荒封神之時的孽緣。


    本來她那大伯孔雀明王能夠獲取聖人道果,修成妖族大聖,成為與釋迦牟尼平起平坐的人物。哪知這釋迦牟尼卑鄙,竟用計將孔宣渡入佛門,平白無故的矮了一輩不說,修煉數十萬年也隻能徘徊於【準聖之境】。


    山雀目彩連連,又好奇問道:“連佛祖都不放在眼裏,那你倒是說說看,這方天地間誰能受你這妖猴一拜?”


    猴子未有作答,隻是心中卻在低喃: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山雀也沒追問,她知道這猴子與尋常的妖猴完全不一樣,他似乎背負著很沉重的使命。這讓山雀微微有些心疼,一隻沒有法力,卻心比天高的猴子,總歸有一天會撞得頭破血流。


    猴子高傲的抬著下巴,視線雖落在敖雨欣身上,但其思緒卻不知已飄往何方。他的眼眸,似乎比星辰大海還要深邃。瞧上一眼,便會讓人『迷』失方向。


    神壇上,祭祀已經進入收尾階段,公主殿下念完最後一句祭文之後,寬大的衣袖一揚,祭文古卷便飄躍高空,隨風飛『蕩』,直至消失在茫茫天際。


    此祭文乃是龍力所化,攜帶著凡間子民十年的信仰之力,直達天庭。隨後會有雷公電母、風伯雨師齊齊施法,降下靈氣玄雨,預示著來年的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其實,這隻不過是一種利益交換而已!


    因為信仰之力是天地間最為純粹的一種能量,能夠讓高高在上的神仙們增進修為、斬殺心魔。


    仙人們得了好處,自然也要降下靈雨給凡間生靈一些甜頭。


    於是乎,眾人齊齊望著明媚的天空,皆是翹首以盼。


    不負眾人所望,不過半刻鍾,萬裏晴空驟然間暗了下來。一團千丈烏雲飄之頂空,將耀眼金烏徹底遮蔽。


    乾坤顛倒,天地無光。


    一道雷柱在祥雲之中猛然炸開,發出“轟隆轟隆”雷鳴之音。


    緊接著,祥雲滌『蕩』,凝化為雨,從天直落。一滴滴雨珠晶瑩剔透,落入枯木,枯木迴春;飄進穀地,五穀茂長;滴於山頭,春花綻放。


    場上眾人雖眼『露』熱切,但卻不敢喧鬧。他們張大嘴巴,大肆享受靈雨的滋潤。


    猴子凝望著蒼穹,任之雨水飄打其身,傲然道:“區區靈雨,也不過收買人心罷了。爾等以為我會被這點小恩小惠收買?”


    山雀也是『露』著淡淡笑意道:“心不誠則不靈,果然不假。猴子你看場上數十萬之眾,除卻咱倆之外,其餘人等眾皆是享天庭恩『露』,一臉陶醉狂熱之樣。”


    猴子扯了扯嘴角,不屑道:“雀小娘,銀河之水何其龐大也!等哪天老子打上天庭,製霸三界,便帶你一起去銀河泡澡,比起在這淋雨可要爽快多了!”


    猴子的豪情壯誌似乎也感染到了山雀,她眯了眯眼眸,輕笑道:“一言為定!”


    約莫持續了半盞茶時間,祥雲終凝散完畢。


    場下數十萬民眾皆有收獲,感恩戴德。


    神壇之上,一隻烏龜精一臉嚴肅的唱禮道:“跪拜天地,一叩首……”


    眾人直起身子,再齊齊拜下:“上蒼有靈,佑我龍城。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再叩首……”


    “上蒼有靈,佑我生靈。無病無災,福壽安康!”


    “三叩首……”


    如此三拜九叩之後,烏龜精又唱道:“禮畢起身……”


    隨後,公主殿下走下神壇,一緩一搖,步步生蓮。


    “恭送上仙。”


    “恭送上仙。”


    “恭送上仙。”


    眾人又是齊齊跪拜,匍匐在地。


    “擺駕迴城……”烏龜精又大聲一唱,昂首挺胸的蝦兵蟹將便向前開路。


    敖雨欣蹬上駟馬車輦,隻是不經意的一個迴眸,卻是在茫茫人海之中看見了猴子的身影。


    四目相對。


    猴子咧了咧嘴,整齊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格外燦爛。


    敖雨欣眸中閃著一絲疑『惑』。


    咦,這猴子……為何是蹲著的?


    他肩上站著的不就是那隻小山雀麽?


    難道他便是那隻會講故事的小妖猴?


    眾人皆拜他不跪,眾人皆顫他在笑……這猴子,有點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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