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7日,聖保羅和聖彼得日前兩天,也許是受到聖徒保佑,我們馬不停蹄的狂馳兩天兩夜,跑廢了不少代步用的駑馬,有的騎士不得不提前換成衝鋒的戰馬,終於盡可能迅速的趕迴來,出現在截擊迪特裏希公爵的戰場。


    我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長時間的顛簸讓屁股僵硬的像塊石頭,稍一挨著鞍子便針紮似的劇痛,十有*磨破了皮;襯裏的短衫軟塌塌的貼著前胸後背,鎖子甲似乎成了海綿,也吸飽水分變得沉甸甸的,環扣撞擊的清脆響聲愈發滯鈍,我把頭盔摘下掛在胳膊上,這玩意悶悶的跟套著腦袋的蒸籠差不多,再戴肯定會憋死。我的坐騎也好不到哪去,即使隔著厚厚的馬鞍,我也能感到胯下這具仿佛在燃燒軀體散發出的炙熱氣息,漂亮的鬃毛粘連耷拉,吐在外麵的舌頭甩著惡心的白沫,這匹強壯的戰馬已經盡了全力,再多跑一步都有隨時猝死的危險。


    “大人,前去偵查的斥候遇到了科勒大人的遊騎,那邊的戰事相當激烈。”漢斯驅策著戰馬過來,盯著我撅腚哈腰的奇怪姿勢明顯愣了一拍,不過同病相憐的他分分鍾猜到自己主子這麽做的原因,苦笑著撇撇嘴。


    “簡單講講……”不小心一個失神屁股又重重的蹭了下馬鞍,瞬間痛感直衝腦門,我呲牙咧嘴的抽著涼氣,斷斷續續的對他說道,“吩咐就地休息。抓緊時間做準備,咱們可能需要馬上投入戰鬥。”


    漢斯衝羅洛點點頭,後者立刻指派幾名侍從分別奔向隊伍的各個部分通令休整,他看著我痛苦的模樣。估計下馬也會是種難以承受的折磨,便打消了鋪開地圖詳細匯報的念頭,伸手幫我拽住韁繩,不讓焦躁的戰馬亂動,扼要的敘述自己了解的情況:“已經是第五天了,洛林人瘋狂的進攻,卻始終無法推進一步。科勒大人按照您的計策在敵人騎士發起衝鋒時首先放棄車隊假裝後撤,然後趁著貪婪的侵略者檢視戰利品的時候殺了個迴馬槍,隨後利用馬車首尾相接組成圓陣,最大限度削弱騎士的衝擊力。迫使洛林人下馬步戰。雙方幾經拉鋸。目前都到了筋疲力竭的地步。”


    “其他戰場的情況呢,有沒有最新消息?”把胸口的氣息喘勻,我舒服的聳了聳肩膀。還真是感謝上帝賜予自己的(呃,或者說賜予‘蘭迪’)這副好身板,“法蘭克尼亞的軍隊現在何處?”


    “好像皇帝和邁森伯爵的聯軍掃蕩了法蘭克尼亞東部重鎮班貝格,米耶什科大公率領的波蘭軍隊以及漢諾威公爵的前鋒也突入圖林根,來自東方的威脅要遠遠大於占領西方的誘惑,法蘭克尼亞人留下部分士兵防守富爾達,保護和接應通向黑森的道路,主力則開赴邊境首先解決更緊迫的問題。”漢斯皺著眉努力地迴想著,“最新的消息就隻有這些了,大人。盧森堡的叛軍包圍了科隆,不過自發守城的市民給了他們一個永生難忘的下馬威——騎馬在前線偵查的伯爵本人被埋伏在城外村莊的農民用弩箭射中了大腿,受傷再加上過度驚嚇,恐怕他老人家性命難保。”


    “感謝偉大的主,讓好消息接踵而至。”我情不自禁的讚美著上帝,煞有介事的樣子活脫脫一個神棍,“各條戰線基本均勢穩定,所以能否擊敗迪特裏希公爵將成為左右局勢的勝負手……”


    “大人!”快馬而至的羅洛打斷我的話,同他一起的還有剛剛返迴的斥候,“洛林人再次發動進攻,那邊打成了一鍋醃肉糊糊!”


    我特意用半邊屁股試探著坐迴馬鞍,心裏疼得直罵娘(奶奶的這種破拱形鞍太硬了,根本不適合長距離騎乘使用,除非變成繭子似的鐵屁股,否則大胯骨都給磨斷了!):“離這裏還有多遠?”


    羅洛轉身指著自己來的方向:“距離不遠的,繞過前麵的小丘陵,再過去便是平緩的稀樹草地,科勒大人安排的陣地緊挨著河岸,地形非常利於對付重裝的騎士,搞不好就會陷進河邊泥濘的沼澤。”


    “河流、沼澤和車陣,科勒這是要玩死人家的節奏啊。”我滿意的微笑著,仿佛親眼見到迪特裏希公爵跳腳大罵束手無策的可笑反應,“傳令下去,丟掉長矛和旗幟,亂七八糟的物件全留給侍從照看,集中所有騎士以及騎兵隨我幹一票大的,告訴他們,我隻要勝利,所獲得戰利品絲毫不取!”


    可能是我的承諾起到鼓舞士氣的作用,也可能是渴望戰鬥的衝動刺激了他們敏感的神經,總而言之,抖擻精神的奈梅亨騎士個個像打了雞血一樣亢奮,長途奔馳的疲勞一掃而空。我騎在馬上,感覺自己率領的不是騎士,而是一群月夜撲向牧人羊圈的餓狼,空氣中迴蕩著“聽”得見又“聽”不見的野性咆哮。


    繞過丘陵以後的視野豁然開朗,蜿蜒的河流像一條銀光閃閃的緞帶,鬆鬆垮垮的係住綠野無際的平原,目之所及的遠方有許多密密麻麻的黑點在扭動,仿佛兩群爭奪領地的螞蟻,前赴後繼的衝上去將對方咬死,嚼碎……


    我手搭涼棚觀察著戰場上的敵我形勢,最後把目光落到一處,那裏飄揚的旗幟和不斷出入的騎兵正是堅定我判斷的依據。“公爵大人,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見麵。”我自言自語的緩緩拉緊韁繩。


    撫摸著坐騎線條優美的脖頸和掛著汗珠的鬃毛,我調轉馬頭麵對身後跟隨的騎士們,從與每個人的眼神交匯中都能讀懂彼此想通的信念,“奈梅亨的勇士,你們都累了吧?”我驅馬款款經過他們身邊,用極富感情的語調說道,“我和你們一樣,肺都要炸了,屁股也磨破了皮,挨著馬鞍便鑽心般的疼,估計腫的像個爛蘋果,八成下輩子都再無法騎著女人縱橫馳騁了……”


    “哈哈!”人群爆發出爽朗的笑聲,就連戰馬也咬著橛子“嘶嘶”的躁動。


    “聽!上帝派清風送來振奮人心的鼓角,那是人和人以命相搏所發出歇斯底裏的呐喊;看!飄揚的戰旗也不甘示弱的鼓舞我們去捍衛屬於奈梅亨的榮耀……但這些都不是我要對你們說的,奈梅亨可以被打敗,任人取走王冠上最耀眼的珍珠,我們也可以選擇退縮,侍奉強者本就是天經地義的生存法則!”騎士們沒想到公爵大人會突然說出如此不找邊際的喪氣話,嗡嗡的交頭接耳,臉上露出驚恐不安的神色,漢斯和羅洛一直使眼色,以為自己的主子嚇傻了開始說瘋話,我把每個人的表現收之眼底,一字一頓的接下去,“唯有對上帝的信仰才是永固和唯一的,才是我們要毫不吝惜地舍生忘死去捍衛的,‘認識你獨一的真神,並且認識你所差來的耶穌基督,這就是永生’,而帝國皇帝是經由上帝選擇和教皇加冕的世間至尊,是榮耀的主指定的人上之人,反對他即是反對上帝!盧森堡、洛林、法蘭克尼亞以及一切打著基督旗號行魔鬼之事的惡人皆為受撒旦蠱惑的異端!基督之劍!上帝的戰士!請聽一聽天國之父失望的哭泣!通過此戰,你們將會讓世人明白——誰都可以認輸,但上帝決不能被打敗!”


    “主啊,寬恕我!”“讚美上帝!”“耶穌基督!”戰士們被我一番慷慨激昂的宣言所打動,哽咽著祝念聖號,他們胸中都燃起熊熊的信念之火,好像馬力全開的戰爭機器,隻等我一聲令下!


    “來吧,讓我們為了上帝去同殘忍的魔鬼決一死戰!”我雙手合十抵著額頭默默地祈禱,身後響起一片應聲的禱告,“我一手握著聖經一手攥緊寶劍,即使丟掉武器也決不讓聖經從掌中滑落!上帝保佑奈梅亨!上帝保佑真正的基督戰士!前進!”


    狠狠地踢著坐騎的肚子,放開收緊的韁繩,戰馬吃痛人立而起,發出尖利的嘶鳴揚蹄狂奔,我聽著耳畔唿嘯的烈風和戰場越來越近的鼎沸人聲,把舉過頭頂的長劍壓低直指前方。迪特裏希公爵的陣地發現了背後來襲的敵人,匆忙組織著防守,慌張的人影扛著武器跑來跑去,從陣地後麵繞過來的弓箭手好不容易排好隊列,奈梅亨的騎士就已經加速進入最後一段衝刺。因河水泛濫而留下的隱藏在淺淺草叢中的沼澤此刻又變成洛林人的幫手,吸住疾馳戰馬的四蹄,連同跌落的騎士一起貪婪的消化著,對方越是掙紮,越是飛快的陷進泥漿難以抽身,但無人關注身邊戰友的死活,那些幸運躲開暗沼的騎士全神貫注,眼中隻有距離逐漸拉近的敵人!


    “上帝保佑奈梅亨!”口號拉長的尾音淹沒在敵人絕望的嘶吼裏,我以雷霆萬鈞的力量將一個恐懼得麵部表情扭曲變形的弓箭手從上到下劈成兩半,然後又順勢砍掉了另一個來不及逃跑的士兵的腦袋,它帶著飆飛的鮮血在空中翻著跟頭,還是被地心引力拉迴來落在一群抱頭鼠竄的洛林人中間。


    “上帝保佑奈梅亨!”騎士們響應著我的唿喊,像從天而降的瓢潑大雨,猛烈地撞擊著池塘邊柔軟的沙灘,洛林人拉長的臉上隻剩下無盡的驚駭和悲哀,還有滿地橫七豎八的屍體跟噴湧的熱血在為奈梅亨騎士的勇敢做著渺小卑微的注腳。借著居高臨下的優勢又放倒了一個抱頭鼠竄的敵人,我抬頭焦急地在紛雜的人群中尋找迪特裏希公爵的身影,活捉或者殺死他才能徹底宣告此役的勝利,補償科勒他們艱苦奮戰的犧牲,以及,標誌著舊公國體製聖殿根基的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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