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排成一列縱隊,舉著嗶嗶啵啵燃燒著的火把,沉默的沿著城堡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走廊緩慢前進,兩邊潮濕陰涼的石頭牆壁像是一群蹲在角落裏耐心守候蓄勢待發的野獸,壓抑的潛隱著自己的爪牙,隨時都可以露出猙獰的獠牙撲過來撕碎所有人,連骨頭也不剩的囫圇吞掉。如果不是遇到火焰迅速融化斑斕著退去的蜘蛛網和不時驚飛的蝙蝠,我甚至以為長長的走廊似乎永遠也沒有盡頭。


    我們走上通向第二層的樓梯,腳下的台階陡峭而端正,因為經年累月被人們踩踏而磨損掉了一些棱角。城堡的一層是廚房和庫房,以及仆役們的房間,敵人不知道把其他人都關到了哪裏,讓平時最熱鬧的地方顯得安靜的可怕,空出整個一層空間又沒有布置多少兵力,這樣看起來他們似乎在兵力上也捉襟見肘的窘迫。


    “上了二層以後,你們兩個人摸到城堡的小教堂看看,德約科維奇神父是教廷的神職人員,敵人應該不敢對他下手,最多加派些人手軟禁在房間裏,我們需要和他取得聯絡,達到配合行動的目的。”我緊張的注視著樓梯的轉角,似乎那裏隨時都會蹦出幾個張牙舞爪的敵人,“如果敵人士兵很少,那就幹掉他們把神父保護起來控製那裏;如果敵人士兵很多,不要硬碰硬的做傻事,馬上離開設法與城門附近的戰士搭上線,作為臨時的機動。”我們踩過最後一個台階,來到了城堡的第二層,一個巡邏隊剛剛走過去,借著微光還能看見落在後麵士兵的背影,但隨著光芒的消失馬上被黑暗無聲的吞沒。


    兩個戰士點點頭領命而去,我目送著他們消失在黑暗的走廊裏,這才帶著剩下的人繼續往上走。第二層的房間是神職人員和一些尊貴客人的居所,正中間是平時議事的領主大廳,走廊的盡頭有一間小教堂,供城堡內靈魂需要拯救的人們告解和彌撒使用,在外麵看起來簡陋狹窄的小教堂裏間其實有一道暗門,有樓梯直通城堡後麵的馬房,必要時可以作為我們情況危急下的緊急逃生通道,我派士兵先去探探風聲也是出於這方麵的考慮,救人固然重要,但是保住小命是救出人質的重要前提,畢竟誰都不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詹姆斯·邦德。


    城堡的第三層主要是我的生活空間,一般情況下不會有其他閑雜人等上來打擾,這裏的位置最高,相對來說視野也比較開闊,用我的冠冕堂皇的惡心話來說就是,距離雲端之巔的上帝也很近,方便自己檢視墮落的靈魂,當然,一切的美好除了冬天凍死人的穿堂風之外。關押克雷森蒂小姐的監牢位於城堡的後側上方,是一座突出的塔樓,隻有一條螺旋的樓梯可以前往,那裏曾經是上一位領主隱藏情婦的地方,人跡罕至和曲徑通幽,這是所有男人沾花惹草最理想的地點。


    “一會你留在樓梯口把風,確保退路的安全,我們的行蹤一旦被敵人發現,馬上示警提醒,明白嗎?”被選中的士兵無言的跟在後麵,公牛長時間對他嚴酷的培訓造就了士兵們令行禁止絕不多嘴的服從,成為我手中值得信賴的王牌,對於這些人來說,重要的不是任務有多麽不可能完成,而是命令讓自己怎麽去做。


    就在我低聲吩咐的時候,一對巡邏的敵方士兵忽然出現在走廊的一邊,戰士們馬上緊張的握緊各自的武器準備戰鬥,如臨大敵的將自己調成戰鬥狀態,我的額頭上也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在心裏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喜歡捉弄人的上帝,一時間大家全都精神高度緊繃的往前挪動步子,動作機械而拖遝,“看起來兇多吉少了啊,又要給潮濕的走廊增添幾個鬼魂野鬼了。”我慢慢的把手滑向後腰,摸住短劍的劍柄時想到。


    不過敵人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動作僵硬的這一排人,他們也許以為我們是剛剛巡邏過來的另一夥士兵,兩排火把的光芒逐漸往一起匯集,照亮了走廊最陰暗的角落,一隻肥碩的老鼠尖叫著跑開。借著亮光我看清了對麵第一個敵人士兵的臉孔,對方虎著張臉,嚴肅的走在頭裏,卻掩不住故作兇狠的假麵下昏昏欲睡的疲憊表情。


    我們終於和敵人擦肩而過,時間慢得像是故意在捉弄我們,幾乎凝固在一刻,距離近的甚至可以聞到他們身上許久沒有洗澡的酸臭氣味,再加上未幹的血跡和長滿亂糟糟胡須的嘴裏讓人反胃的口臭,熏得我差點背過氣去,勉強集中精神才順利的穩住身形,一步一步從他們身邊走過去。


    就在我以為危險過去而放鬆的長長舒了口氣的時候,一個最不願意聽到的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你們站住!”


    該死,露餡了,終究難免一戰!當時我的腦海裏突然蹦出這麽句話,後脊背神經質的寒意一閃,握緊劍柄的手眼看著就要拔劍出鞘,對方這才晃晃悠悠的走過來不緊不慢的補上後半句:“兄弟,你們是不是剛剛享受完被關在馬房裏的女廚娘才上來?走了這麽多來迴一直沒見過,上帝保佑,快跟我說說,是不是領主老爺們讓你們上來換班接替我們?這一晚上快給哥幾個憋壞啦!”


    原來生活在城堡一層的廚娘和女仆都被關押到馬房裏供敵人士兵享樂,怪不得曾經亂紛紛喧鬧的底層見不到一個人影,這群天殺的畜生!我咬咬牙,努力的擠出一個做作的表情,嬉皮笑臉的迎上去:“我該怎麽跟你形容呢,兄弟,那些廚娘真是美味極了,白白胖胖的大腿絕對能夾得你欲仙欲死,除非你的那玩意比切碎的香腸還小,否則有什麽能比不花錢的玩弄小妞更讓人興奮的事情呢?快下去吧,有些體質弱的已經被輪番折磨的快死了,再晚點你們連個活得也撈不著,冷冰冰的沒了享受居高臨下征服的感覺,我們來代替巡邏,放心吧,好兄弟!”


    對方領頭的士兵聽到這裏哈哈大笑,他的手下也都說著髒話,走過來親熱的拍著我的肩膀,賤賤的模樣讓人恨不得衝著那張大餅臉狠狠地來一拳,他心照不宣的瞅著我淫笑,開口說道:“那就謝謝你們了,兄弟,願上帝保佑你的慷慨,如果上帝能聽見在我**的廚娘纏綿呢喃的話,哈哈……”說著,他一揮手招唿自己的手下準備離開,剛剛邁出兩步好像想起什麽似的突然停下,轉身玩味的盯著我問道,“不過話說迴來,兄弟,你的口音有點奇怪,更像是那些遭瘟的洛林人;領主老爺們立下了規矩,你知道的,上麵動動嘴小兵跑斷腿,公事公辦雖然不盡情麵但是至少要說得過去,走走過場而已……”對方邊拉長了音調邊伸出手抓了抓癢癢的後背,心不在焉的問我,“今晚的口令是什麽?我想你不會被下麵的娘們弄得喪失記憶了吧?那可太瘋狂了……”


    口令?不要告訴我這個蠻荒的時代就有如此後現代的反滲透方式,難道敵方的領主也是個穿越眾?我張了張嘴,用舌頭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腦海中飛快的思索下一步的打算,要不隨便蒙一個吧,萬一運氣好對上了呢?


    事實證明,異想天開的撞大運是極其不負責任的行為,當我悠悠然的吐出“火雞”這個單詞的時候,才知道小學曆史由語文老師代課是一件多麽不靠譜的事情,對於曆史一竅不通的我根本不知道這個時代別說火雞了,就連土耳其的祖宗也還沒有進入西歐人的視野,這迴真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我眼睜睜的看著對方的臉色忽然換成驚恐和敵視,唿啦啦的抽出隨身武器把我們包圍起來,十對四,很好,有一定的翻盤機會。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對方一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士兵收起武器,大聲走過來同我打著招唿,很熟絡似的勾肩搭背:“上帝保佑,原來是你啊,小德克,都怪摳門的後勤官不給太多的油布,火把的光芒根本無法完全照亮你馬屁股一樣大的臉,哈哈,好久不見了我的朋友!”說著,他熱情的給我一個熊抱,用油乎乎的髒臉在我肩膀上蹭來蹭去,弄得我懵懵懂懂的沒辦法拒絕。


    “你認識?”對方的頭領側著頭打量找到好像找到親爹似的手下士兵問道。


    “他和我是同村的夥伴,從小一起玩到大的,這次都被領主征召做了士兵,他這人小時候腦瓜被馬踢過,有點不好使,不過感謝上帝的仁慈留了條小命,呆呆傻傻的也不錯,這小子一準是忘了口令……”不認識的士兵臉不紅心不跳的編出順理成章的謊言騙過自己的頂頭上司,對方聳聳肩瞅瞅我,似乎很同情這種不幸的遭遇,張羅著手下收起武器,一幫人下流的議論著廚娘謎一樣的胸圍走開了。


    “你是誰?為什麽要幫我們?”等到敵人全都消失在下樓的樓梯口,我才抓著同樣觀察周圍動靜的士兵問道。


    “大人不必知道我的名字,我是一隻夜鶯,屬於無盡的黑暗,隻有鳥籠才是最後和唯一的歸宿。”對方謙恭的行了個禮,表明自己的身份,“科勒大人很久以前讓我打入低地國家搜集情報,我便給自己製造了假身份混進一個小領主的農莊,利用那裏商人集散的有利條件收集了不少關於低地人的信息。這次的入侵是由來自烏德勒支的阿默斯福特伯爵牽頭,匯集了烏德勒支、弗萊福蘭、海爾德蘭大部分小領主參加的遠征,兵力雖然不多但都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長槍兵和騎士,他們似乎和布拉班特的樂芬男爵有勾結卻有相互利用,根據我隱隱約約套出來的情報顯示,阿默斯福特伯爵好像在找一樣東西,對他有很重要的意義。請原諒我的失職,出征完全是臨時性的緊急征召,一開始說是要集合討伐北麵的山賊,然後行軍了兩天後忽然折向東南,我反應過來以後根本沒有時間發出信息提前預警……”


    找東西?我摸著下巴陷入沉思,這麽說城堡裏有讓外人惦記的神秘物品,到底是什麽身為領主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這些都不是什麽太要緊的事情,我迅速為自己分清主次輕重,抓住他的肩膀問道:“不要緊,至少大部分人還活著,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問你,克雷森蒂小姐現在在哪裏,你知道嗎?”


    他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使得我更加不確信克雷森蒂小姐的現狀,心情立刻墜入冰窟。“恐怕不是很好,她就在上麵的塔樓裏關著,有兩個士兵守在外麵,您還是親自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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