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永恆之城。


    這是歐洲一座寫滿斑駁曆史和呢喃往事的古城,也許在人類曆史上的地位僅次於傳說中建城最早並且頂著無數光輝頭銜的耶路撒冷,但是沒有人會對她歐洲第一大城的名號有任何異議,哪怕是人煙輻輳商貿繁榮的愛琴明珠君士坦丁堡,東羅馬皇帝隻能承認君士坦丁堡是自己的陪都,而羅馬才是每一個真正羅馬人心中的聖地,基督徒向往的聖座所在,教皇駐蹕的地方。


    教皇霓下在羅馬城外十五裏的小鎮同大部隊會合,然後派出先頭部隊帶著印有皇帝陛下和教皇霓下兩位至尊寶璽的命令前去接管城市,其餘人在小鎮休整一天,沐浴更衣,擦亮鎧甲喂飽馬匹,準備第二天盛大的入城式。皇帝陛下把它當作是炫耀自己帝國武功的遊行表演,通過這樣的方式激勵帝*人的自豪感和自信心,在滿足他孩子一般浮華的虛榮心的同時警告那些不懷好意的陰謀國家,羅馬過去是我們的,現在是我們的,將來也必將是我們的!教皇霓下緊緊地抱著帝國的大腿,借著這個機會把身邊親克雷森蒂家族的勢力連根一並拔除,任用聽話的圖斯庫盧姆伯爵家族填補權力洗牌的空白,新任命的帝國官員既對皇帝陛下宣誓效忠也對教皇霓下的命令俯首帖耳,各地的主教區和修道院承擔起越來越多的行政職能,同當地官紳勾結起來,加強了帝國對征服地區的統治,但是也造成了教權的逐漸滋長尾大不掉,年輕的教皇依舊是從與我的談話中獲得了靈感,雖然我隻是稍稍給他展望了下後世教皇國唿風喚雨的基本情況。


    每一個貴族都利用這個難得機會竭力打扮著自己,他們不惜低價賣掉在戰場上拚命才獲得的戰利品,隻為了能多扯一條鮮豔的紅布裹在身上,以便讓自己看上去光彩照人的洋氣一點,說白了都是為了抹不開的貴族體麵,他們永遠不願意承認別人比自己更富有更有風度。貴族們急功近利的愚蠢做法可是樂壞了跟在大部隊後麵推銷自己產品的商人們,甚至包括一些趕著自己破馬車的小行腳商,販賣的針頭線腦也滿足了那些沒有什麽錢又不願意在人前掉價的小貴族的虛榮心。被賣掉的戰場上得來的盔甲武器雖然有一些損壞的地方,但是隻要找個鄉下小鐵匠隨便敲打敲打,就能夠當作新的一樣重新出售給閉塞封地的小貴族們,裏外裏好幾倍的利潤讓這些腦滿腸肥的商人們嘴角一直咧到後腦勺,紛紛派仆人給自己的合夥人或者供應商傳信,就地收攏物資加急送來,我閉著眼睛都能想見那薄薄的羊皮紙片上寫著些什麽——此地人傻錢多速來!


    我斜靠在帳篷外麵經過自己改良的沙灘椅上,悠閑地喝著杯裏劣質的蜂蜜酒享受著意大利逐漸變暖天氣下慵懶的午後陽光,別提有多悠閑自得了。說實話這種從米蘭商人們那裏買來的很便宜的蜂蜜酒雜質太多,看起來也似乎混濁不清,有點喝前搖一搖的意思,但是它略帶酸澀的甜味和不是很高的酒精度往往能讓我一整個下午都處在暈暈乎乎半夢半醒的狀態,正好把那些我不想去思考的亂七八糟問題忘得一幹二淨。“敬意大利的天氣!”我大口灌著蜂蜜酒,然後對著太陽舉起酒杯喊道,淡黃色的液體順著嘴角一直流到胸口,涼涼的,但是很舒服。


    眼前太陽暖融融的光芒被一大團模糊的黑影擋住了,我醉醺醺地眯著眼睛,努力想要看清究竟是誰這麽大膽竟敢妨礙本伯爵大人享受生活,可是上下眼皮好像搞基一樣死死地黏在一起不肯拉開,依稀看上去是個身材不是很魁梧的大漢。


    “你怎麽不去買一件好看的罩衫穿著進城呢。蘭迪伯爵?”黑影溫文爾雅的在身邊人支好的椅子上坐下,不緊不慢的貴族強調也一下子把我的酒全嚇醒了,我眨巴眨巴眼睛,焦距慢慢地對準,巴伐利亞大公爵亨利正笑吟吟地看著我的滑稽模樣,這下可糗大了。


    “公爵大人,對不起,是我太失禮了,不知道您要來這裏……”我好像一個被發現偷糖吃的小孩,局促不安地把兩隻手掌在襯衫的前襟上蹭來蹭去,好像它永遠也擦不幹淨似的,心裏默念上帝保佑,千萬別是來找我茬的,卸磨殺驢(貌似有點貶低自己,用個狡兔死,走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才比較符合文化人的氣質)這樣的橋段正是我所擔心的事情啊。


    亨利公爵用他精致的小牛皮靴子踢了踢腳邊橫七豎八躺著的小木桶,調侃地對我說:“想不到我們的英雄竟然有種大戰之後的落寞感,隻能借酒消愁了……”


    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覺得完全沒必要把有限的時間精力和金錢投入到鋪張而沒有實際意義的入城式中去,像其他人那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我會以為自己是走街串巷的小醜,在眾人麵前招搖過市。”


    “你總是這麽的與眾不同,蘭迪伯爵。”現在的我已經順利解除了和阿登伯爵的封建關係,但是在獲得皇帝陛下的正式冊封之前,大家隻能叫我蘭迪子爵,但是在私底下已經有許多人調侃似的叫我蘭迪伯爵了,雖然我並沒有一個正式的封號。


    “這是上帝的安排,並不是我的與眾不同。”我謙卑的低下頭,借著上帝把亨利公爵的恭維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心裏麵卻在盤算著眼前這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笑麵虎的真實目的。


    亨利公爵今天沒有穿鎧甲,隻是在罩衫裏麵襯了一件軟皮甲,長劍被身後的貼身侍從扛在肩上,整個人看上去很休閑隨意。他盯著自己長長的鞋尖瞅了半天(這種鞋在中世紀隻有貴族們才能穿,天知道走起路來拖泥帶水的破鞋到底哪裏顯出尊貴來了?),狡猾的小眼睛卻不安分的在眼眶裏來迴轉著,像是在尋找什麽兩個人都感興趣的話題以便能讓這個摸不著主旨的談話繼續下去:“聽說你向陛下要求迎娶克雷森蒂小姐,這個消息已經在貴族們中間引起軒然大波,並不是所有人都看好這份婚姻,在那些古板的衛道士們看來,你這是在趁火打劫。”


    “我是履行了自己向老公爵許下的諾言,所以才不得不娶他的女兒。”我隱約猜到了他的來意,故意把話題引到老公爵身上。


    “據說你和老公爵有過一次見麵,你們兩個人交頭接耳了很久,請原諒我的冒昧,我想知道你和一個也許是這個世界上最恨你的人有什麽好聊的。”亨利公爵裝作無意的樣子輕輕地說。


    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原來是在打聽這個事,雖然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曉我和老公爵的那次會麵,但是至少可以說明,他在陛下身邊布置了眼線,時刻掌握著陛下的一舉一動,至於他為什麽會對我倆談話的事情感興趣,我悚然一驚:難道他手中也掌握著埃涅阿斯的設計圖殘片?


    “我倆聊到了很多,但是他主要還是想讓我利用自己的身份來保護他的女兒,而作為迴報他願意把自己世襲的拉文納城堡作為嫁妝,讓我襲承拉文納公爵的頭銜。”我故意拋出個煙霧彈迷惑他,“不過我拒絕了,我告訴他在陛下的權威之下,一切都是需要服從敕令的,我無權也不會去繼承叛首的財產頭銜。”


    煙霧彈果然起了作用,亨利公爵有點似信非信的點點頭,然後迅速的把話題扯到一邊去:“無論怎麽說陛下也很重視明天的入城式,作為平叛的最大功臣,你怎麽能不穿的得體一點?難道要那些迂腐的意大利人笑話我們嗎?”說著公爵的侍從就奉上來一件針織細密的藍色罩衫,肩膀的位置繡上了兩根白色的天鵝羽,讓整件衣服看起來雍容華貴,馬上和商人們販賣的俗氣破布拉開了檔次,“送給你的禮物,希望你喜歡。”


    亨利公爵讓侍從把罩衫放下便起身告辭了,生怕我迴絕他似的撒丫子跑開,我拎起衣服在身上比了比,嘴裏麵嘟囔著:“你還是太不了解我了,要知道隻有別人不敢送的禮,沒有我不敢收的東西(貪官的潛質啊)……”


    第二天一早,所有騎士都穿上了侍從們打磨的鋥亮的鎧甲,騎著高頭大馬,端著飾有各色小角旗的長槍,一個個罩著花花綠綠的罩衫,在道路兩邊的建築陽台上擠滿提著裝有花瓣籃子的貴族小姐們指指點點的注視下,昂首挺胸的通過羅馬帝國提圖斯皇帝為了紀念自己成功鎮壓猶太起義而建立的凱旋門,大門表麵栩栩如生的浮雕在長矛刺眼的反光下也顯得黯然失色,古羅馬的榮光終於讓位於日耳曼騎士金戈鐵馬的崢嶸。


    大軍浩浩蕩蕩的沿著城市的主幹道前進,耀武揚威的向這些被征服人民展示著帝國的強大軍力,皇帝的近衛軍拱衛著陛下最先接受城中百姓的歡唿,漫天飛舞的各色花瓣裝點著慘淡愁雲籠罩下的羅馬城;然後是來自各個公國衣甲光鮮的騎士們,他們衝著每一個雌性動物宣泄自己分泌旺盛的雄性荷爾蒙,期待著浸滿熏香味道的手帕帶給自己難忘的羅馬之夜;再然後是拉文納長槍兵和沿途征召的傭兵組成的方陣,最後才是那些從征的農兵和雜兵,等到他們進城的時候,早就沒有漂亮的貴族小姐玩命的站在窗口衝著自己心儀的戰士揮舞手帕了。


    軍隊在羅馬時期的元老院前麵的廣場停下來,這裏佇立著羅馬皇帝卡利古拉從埃及遠道運來的方尖碑,曾經凝望過埃及漫漫黃沙和羅馬粼粼車馬的古跡迎來新的征服者,十萬大軍排成整齊的上百個方陣,黑壓壓的覆蓋了本來十分寬敞的廣場。我藍色罩衫上的白色天鵝羽被風吹到下巴上,弄得我癢癢的,但是卻舍不得動一下,隻有真正置身於戰馬蕭蕭武器金戈鏗鏘的冷兵器時代你才會明白,為什麽會有“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這樣氣勢磅礴的詩句。


    “實在是太壯觀了。”我咽了口吐沫,由衷的歎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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