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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楊巨源的慘叫聲又一開始的中氣十足,變得漸漸低沉下去,最後悄然無聲,隔了一會兒阮星竹緩緩走了出來,眼圈紅紅的,顯然剛剛哭過,不知道是為大仇得報高興還是祭奠丈夫時傷感。


    看著她衣裙上沾著一片片血跡,宋青書關切地問道:“夫人沒事吧?”


    阮星竹搖了搖頭,勉強笑道:“沒事,是那人的血。”


    宋青書打了個寒噤,心想千萬別惹女人,女人複仇起來簡直太狠了,剛剛楊巨源在裏麵恐怕受到了不亞於淩遲的折磨。


    阮星竹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油桶,潑在小茅屋四周,然後拿出火折子把房子點燃:“等有人注意到這邊起火的時候,楊巨源應該被燒成灰了,也沒人知道死的是他。”


    宋青書沉聲說道:“還不如讓人知道他的身份呢,這樣看到他慘死在他大哥墳前,說不定會引起人猜測尊夫的死有蹊蹺。”


    阮星竹搖了搖頭:“不行,這樣容易讓人懷疑到我身上,如今非常時期,如果楊家內訌,要判斷真相需要很長一點時間,而我沒那麽多時間,我需要盡快、最平穩地接管楊家,所以不能公布楊巨源的罪行,隻能繼續保持他忠臣的名頭。”


    “你對韓侂胄還真夠忠心的,這時還忘不了替他做事。”宋青書自然知道她接管楊家的目的,多半是為了支援韓侂胄,另外聽到她語氣中心有不甘之意,不禁暗暗感慨,難怪剛剛楊巨源被折磨成那樣,顯然是她想著不能讓其身敗名裂,隻能那般出氣了。


    “韓相對我們家族有大恩,隻能以死相報。”阮星竹歎了一口氣,仿佛這時她既定的宿命。


    “走吧,現在火光衝天,估計很快就會有人來查看了。”說完宋青書便帶著她離開了這裏。


    迴到鏡湖號上過後,阮星竹對他說道:“妾身一身血跡,需要迴房沐浴更衣……”


    宋青書點點頭讓她離去,這時候哪怕聽到沐浴之類的他心中也沒有什麽旖旎念頭,畢竟人家剛剛祭奠了丈夫迴來,正處於極度傷心之中,自己又不是禽獸,哪會動其他的什麽念頭。


    “也不知道盈盈現在到哪兒了。”望著窗外的明月,宋青書心想難怪古人動不動就寫詩什麽的,沒有電話,沒有視屏聊天,人與人之間的隔絕是前世那些人根本無法體會到的,夜深人靜之時最容易多愁善感。


    不過很快他就收拾好心情,開始思考接下裏自己的行程,原本他計劃和任盈盈一起入川來查探令狐衝究竟出了何事,如今令狐衝事情已了,不過四川卻是一團亂局,他敏銳地察覺到這邊充滿著巨大的機會。


    隻可惜怎樣抓住這些機會他還沒什麽把握,主要是他在這邊的勢力根基幾乎沒有,讓他很多計劃都無法實施。


    “罷了,如今四川這些人鷸蚌相爭,我先當一迴漁翁坐壁上觀好了,看接下來會不會有什麽好機會。”宋青書想了一半天,最終隻能訂下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就在這時外麵響起了敲門聲:“公子,休息了麽?”


    “沒有。”聽到是阮星竹的聲音,宋青書有些驚訝,起身去打開房門,隻見門口女子一身素淡色衣裳,鵝蛋兒臉在朦朧的月光下潔白如雪,春山黛眉下的眼眸子仿佛有一層霧氣般波光盈盈,光滑秀直的鼻梁,粉潤誘人的嘴唇,修長白皙的頸脖,楚楚動人的氣質中又時不時流露出無限的嫵媚。


    宋青書心中一蕩,不過很好的克製住了心情,畢竟對方如今穿著一身白色孝服,實在不該生出什麽別的念頭。


    “夫人沐浴倒是挺快。”宋青書說的是實話,在他印象中女人沐浴沒有一兩個時辰是完不了的。


    阮星竹淺淺一笑:“公子不請我進去,反而一開口和女兒家討論沐浴的事情,不覺得有些輕佻了麽。”


    宋青書一怔,苦笑道:“是我不好,我們家鄉那裏沒這麽多規矩,習慣了口沒遮攔。”他一邊說著一邊側開身子邀請她進來,對方走過他身邊的時候挾著一縷香風,不過這香氣卻並非胭脂水粉的味道,而是沐浴後那種清新自然的味道。


    “勞煩公子將門帶上。”阮星竹將手中木碟子放在桌上,取出裏麵有幾盤精致的酒菜。


    宋青書心中古怪,心想她這是在暗示什麽嗎?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阮星竹幽幽一歎:“我倆雖然風光霽月,但架不住人言可畏,被人看到我在公子房間,總是有些不好。”


    神特麽風光霽月,宋青書一邊關門一邊暗暗吐槽,腦海中浮現出之前兩人還沒到成都時在江上的種種旖旎,心想夫人你是不是對這個詞有什麽誤解,不過見她不提,想到她這些日子的喪夫之痛,他自然也不方便說什麽。


    “公子今天為了幫我報仇,在郊外埋伏了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所以我特意讓佩兒準備了點酒菜。”阮星竹一邊擺放碟子,一邊糯糯的說道,她的聲音本來就嬌.嫩如少女,此時輕聲細語聽著更是讓人舒服無比。


    阮星竹倒了兩杯酒,緩緩呈到了宋青書麵前:“此番大仇得報,真是全靠公子了!”


    宋青書注意到她袖子裏露出的一截皓腕仿佛比身上的孝服還要白皙一些,暗暗讚歎一聲,江南水鄉孕育的女人果然如水一般。


    “你如今重孝在身,喝酒會不會不太好?”宋青書有些遲疑。


    阮星竹淒苦一笑:“震仲泉下有知,肯定也希望我敬你一杯酒的。”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矯情了。”宋青書輕輕和她碰了碰杯子,將酒一飲而盡,心中卻有些古怪,心想你老公若是泉下有知,多半不會謝我……


    接下來阮星竹又倒了一杯水酒敬了過來:“如今韓相形勢危如累卵,我們阮家也是朝不保夕,過了今天也不知道明天是怎樣……”


    聽到她語氣中的虛弱與疲憊,宋青書答道:“夫人難道忘了我們的約定麽,將來可以投靠金蛇營,我可以給你們阮家提供庇護。”


    阮星竹微微搖頭:“自然沒忘,不過誰又想改換門庭,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還是希望韓相能渡過難關。”


    兩人就這樣一邊飲酒一邊聊天,沒一會兒阮星竹精致白皙的臉龐漸漸浮起一層醉人的酡紅,美麗的星眸之中煥發出迷離莫名的神采:“妾身有一件事想請公子幫忙。”


    “夫人盡管說,隻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盡力。”宋青書也有了幾分酒意,兩人之間關係有些古怪,仿佛敵人又仿佛朋友,一會兒又像情人一會兒又像陌生人。


    阮星竹並沒有立即說出所求什麽,隻是莫名地盯著他:“這件事公子一定能辦得到,而且隻能算是舉手之勞。”


    “那就更沒有拒絕的理由了。”宋青書也來了興趣,好奇地望著她。


    “剛剛在震仲墳前,楊巨源罵我那些話公子聽到沒有?”阮星竹依然沒有迴答,反而提起了之前的事情。


    宋青書不明白她扯到這上麵是什麽意思,下意識答道:“瘋狗臨死之前的亂咬罷了,夫人又何必放在心上。”


    阮星竹緩緩搖了搖頭,用一種莫名的語氣說道:“他說的其他的倒也罷了,我隻不過當成耳邊風,不過他有一句話卻戳中了我的軟肋。”


    “什麽?”宋青書疑惑地看著她。


    “他說楊家如今隻剩下他了,如果殺了他楊家就斷了香火,就算大哥泉下有知,也不會同意殺他的,”阮星竹說到這裏的時候臉色有些蒼白,直接將一杯酒一飲而盡方才繼續說道,“他還說我會被楊家列祖列宗詛咒,因為我斷了他們楊家的香火。”說完過後仿佛有一股冷意,忍不住雙手抱了抱自己胳膊。


    宋青書解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忍不住皺眉道:“這些瘋話夫人又何必在意,楊家列祖列宗如果真的在天有靈,又豈會看著他殺兄霸嫂?”


    阮星竹搖了搖頭:“公子不明白我們這些大家族的思考方式,我們做任何事不會討論對錯,而是從對家族利益出發,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哪怕楊巨源做了再多錯事,也比不上讓楊家斷了香火嚴重。”


    宋青書點點頭,這個世界宗族觀念,對香火的執念的確是後世人無法理解的,要知道在他那個年代,生女兒漸漸地都比生兒子更受年輕人歡迎了,比較不管從日後花銷還是將來成年之後貼心程度,兒子都是遠不如女兒的。


    “其實這也不是沒有辦法解決,楊家這麽大個家族,總有幾個遠房親戚,找一個年齡合適的過繼過來不就行了麽。”宋青書想到一個主意。


    阮星竹道:“哪有這麽容易,楊家本來就人丁單薄,其他那些遠房親戚都不知道隔了多少代了,早就不是我們這一脈的人了。更何況,我可不想辛辛苦苦打下的家業便宜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外人!”


    宋青書苦笑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阮星竹卻忽然開口道:“其實還有一個法子,隻需要公子幫忙即可。”


    “什麽?”宋青書一愣。


    阮星竹怔怔地望著他,良久過後方才咬了咬紅唇,說道:“我想要個孩子,繼承楊家的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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