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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錦不時與她溫聲說些閑談散話,眸中卻是凝著冷意。


    她帶著冪籬,對他如何神情是不知的,原還有心迴答,一路走著,發現身邊之景愈發陌生起來,心下難免不安,“先生,你所言之處還有多遠?”


    “娘娘可是累了?”他說話如春風拂麵,“不若先找個地歇歇腳?”


    如此一想,又沒這個必要。她搖搖頭。


    木香也覺著有些不對,可眼前的畢竟是夫人親擇的教書先生,學識深厚,底細清白,也不好多說什麽。


    七拐八拐的,不知拐進了何處,人煙愈漸稀少,巷中光線昏暗下來。


    到底是有前車之鑒,阮玉儀的手滲出冷汗來。


    快她一步的孟錦腳步不停,巷子盡頭微亮的光落在他的發頂,身上淡青的直綴也深了幾分。他沒迴頭,忽然道,“娘娘可曾聽過柳暗花明又一村?”


    眼下之景的確有幾分相像。


    孟錦一出聲,將她心底的不安驅散了幾分,她不再混想,“這巷子倒是長。”他們走了有些時候了。


    他乜斜著眼,緩聲道,“娘娘莫擔心,就快到了。”


    她嗯了聲,算是答應。忽覺身邊木香扯了扯她的衣袖,她心下生疑,“怎麽了?”


    木香捉著她的衣袖,頓住了腳步,張了張口,半晌才出聲道,“小姐,奴婢忽然想起您約了四姑娘待會兒逗鳥不是?若叫姑娘等久了,她又該鬧了。”


    今兒的鳥雀的確尚未喂食。她也住了腳步,側眼看著木香,眸色沉沉。


    可是她根本不曾約閑兒逗什麽鳥。


    木香顯然是有什麽話要說。


    “我倒忘了這茬了,閑兒該怨我了。”她沒有戳破木香,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孟錦聽見動靜迴過身來,他的麵孔浸沐的昏暗中,顯得骨相淩厲了幾分,有些陰沉氣,“娘娘這是要爽在下的約?”


    這話說得有些僭越。


    阮玉儀微蹙了眉,口上還是客氣著,“畢竟是應了閑兒在先,不若下迴再隨先生去?”


    他默然不語,背在身後的手悄然打了個手勢。


    “都已經至此處了,就在前邊。”他的語氣生硬,仿佛是非去不可的。


    “娘娘既說了要迴,何需與你解釋。”有一聲音在巷頭側傳來。孟錦身子微僵,卻換上了一貫的笑臉,還是一副溫潤如玉的樣子。


    來者正是溫雉,一身常服,抱臂踱步而來。


    兩人麵對麵站著,分明皆是笑意盈盈的,可空氣間似乎彌漫起幾分寒氣,頗有一種對峙的架勢。兩人皆打量對方,一時無話。


    溫雉都在附近,阮玉儀不信他不在。她抿了抿唇,沒有動作。


    還是溫雉先行開口,打破眼下的局勢,“孟大人幾年前殿試未進前三甲,如今作弊案一破,若按原本名次,孟大人理應是探花。陛下還不及補償,卻如何也找不著大人您——


    “您這些時候,究竟上何處去了?”


    孟錦臉色微變,垂下眼,仍是拱手笑道,“自是另謀出處,這不,正巧左驍騎將軍府上的公子小姐缺一先生,在下就去了。”


    那麽再往前的時候呢,落第失意時,他又在何處?


    孟錦避而不談,溫雉也沒有追問。


    雪白的糜麗下,阮玉儀神色微怔,原來眼前位姓孟的先生,就是因程行秋之舉,被擠下來的探花。


    溫雉頷了頷首,“如此,咱家就先引娘娘迴了。”


    “自便。”他眉眼彎彎,做了個“請”的手勢。而後就果真沒有跟上來。


    .


    阮玉儀沒作聲,隻是隨著溫雉一路走至巷口。


    光線愈盛,人聲漸聞,身側的溫雉停了下來,行了禮,退至一邊。


    她依舊閉口不言,透過飄飄蕩蕩的白紗,看著跟前那抹身長玉立的影子。


    薑懷央以兩個指頭撥開她的冪籬,細細理在竹帽沿上,他一雙眼分外沉靜,又因小娘子好端端站在他麵前,隱隱透出點後怕來。


    “不想知曉巷子那頭是何處?”他如此問。


    她也聽出了古怪,知眼下不是與他置氣的時候,因順著往下道,“是何處?”


    “靖王府。”


    他的嗓音清清淡淡,分明帶了幾分冷意,不是對她,而是因著那個賊心不死的四皇兄。


    這孟錦不是別個,正是靖王身邊的幕僚。


    此時木香沉聲開口,“小姐不比奴婢們,不常出門辦事,怕是有所不知,這巷子的確是通往靖王府的近路。”


    木香自是不可能拿假話匡她,何況那孟錦也委實是有些古怪。


    再如何說,他到底是年紀輕輕就成了進士,這是多少書生一輩子抵達不到的高度。他文采傍身,天賦出眾,怎可能不受上頭重用。


    阿娘用他的時候,也是查過的。他分明身負官職,卻在那之後憤然辭官,再往後,據他自己說,是去了小私塾教書。遣人去他口中的私塾一問,也確有其事。


    可是如今想來,一個人不甘心落第,又怎會甘心一輩子湮沒於一所小小私塾中。


    思及此,她也知此番是受了他一恩了,因盈盈一禮,淡聲道,“此次多謝陛下了,陛下若是不嫌棄,過些時候,妾繡個小枕頭來,屆時托家兄給您送去。”


    聽她有禮卻疏離的語氣,薑懷央唇囁嚅著,隻擠出一聲輕笑。他有些心交力瘁地問道,“非要與朕分得如此清楚嗎?”


    她麵上波瀾不起,“有恩必報,理應如此,陛下緣何不願受?”


    他被堵得沒了話,沉默半晌,終是歎了口氣,“那朕送你迴去總行罷?”


    見她不作聲,他就隻當她是同意了。


    .


    幾人就如此一道迴將軍府。


    阮玉儀原是與他並肩走著,想了想,慢下了步子,刻意落他一步。


    薑懷央也是有所察覺,衣袖下的手微微攥緊,骨節泛白,但還是縱容著小娘子的小舉動。


    將軍府的正門除非是有要事,否則是不會輕易開的。幾人因繞了點路,至東角門。多走這點子路的時候,他反倒是慶幸她步子小。


    不過就算是如此,仍然嫌棄這段路太短,下次見她,又不知要尋個什麽借口才好。


    “莫要再讓那人進府了,至於教書先生的事——你弟弟的可以轉去國子監。”他十分順手地將她散落的鬢發別至耳後。


    她下意識躲了下,兩人皆是一愣。


    “多謝陛下。”


    他注視著她款步進了府中,漆朱的大門在他眼前緩緩闔上。


    這是第二聲謝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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