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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馬車至鎮裏的時候,已是半夜了,天色暗得像是要將屋宇車馬都一並吞噬,隻有在燈火周圍的雪珠兒才被映亮,正張牙舞爪地飄著。


    這會兒早過了宵禁,城門是不開的,一行人自是隻能尋了客棧暫且宿下。


    循著昏暗的燈火去,一行人踏入了客棧。


    掌櫃的慢慢悠悠地擦拭著手中擺件,頭也不抬地問,“客官,打尖兒還是住店?”


    “一晚,”溫雉迴頭點了下人,道,“四間。這些可夠?”他將兩錠銀子擱在著上。


    掌櫃的抬眼一瞥,換了臉色,“夠了夠了。”


    他這才掃視了眼前的一行人一圈兒,暗自琢磨了會兒,朝邊上夥計遞去一眼,那夥計會了意,忙走開了。這掌櫃則親引幾人上樓,“各位跟我來。”這去的自然是頭房。


    腳下木台階踩得吱呀響,很叫人懷疑是否會憑空掉下去。


    至房門前,他不放心地囑咐道,“夜裏無論聽見什麽動靜,可萬萬莫要開門,若是幾位不想招惹麻煩的話。”


    “可是流民?”阮玉儀方哭過,嗓音聽起來有些悶悶的。


    掌櫃的頷首,“姑娘既曉得,想來是會仔細著些的,小的也便放心了。”


    他下樓不久,又有夥計敲開了阮玉儀的屋子。那夥計手上托著承盤,上邊疊著衣裳。木香上手一摸,發現是錦緞的。


    想來是掌櫃吩咐的,這經商的,倒真個個都成了精。之前與預備的衣裳確實是跟那青馬車一並丟了,明早又無法摸清她幾時起,這時送得再妥當不過。


    木香給了賞錢,接過衣裳,邊往裏走,邊喚,“小姐。”


    阮玉儀這會兒困乏得厲害,迷迷糊糊團著浸濕的巾帕往臉上糊,不忘嗯了聲應她。木香歎口氣,接過那帕子。


    她昨兒不曾上脂粉,隻需稍清洗下就好了。


    木香將帕子丟進銅盆中,端著那銅盆往出走,正迎麵遇上薑懷央。他立在門外,幾乎是隱在黑暗中,倒將木香唬了一跳。


    她欠身行禮,“公子。”


    “你們夫人可睡下了?”自她頭頂傳來他的聲音。


    也許就在她走出來這會子,小姐已倒榻上了。隻是木香自然不能這麽說,猶疑著將眼珠往邊上轉,頓了幾瞬,方道,“您進去的時候小聲些就是。”


    也隻有阮玉儀身邊的人,才敢這般要求一個君主了。


    薑懷央並未置喙什麽,反是應了,推門而入的動作當真輕手輕腳的。


    他進去的時候,小娘子拉開被衾往裏邊鑽,一頭烏發散落在身前背後,瞧她抬眼看他的模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也是,若是尋常,這會兒早該歇下了。真是折騰了她一遭。


    他走至近前,替她將長發攏至一邊,神色複雜。她其實生得與她兄長不大相像,怕是一個隨父一個隨母,可眼下再看,單單這眼睛,相似得仿佛同一雙。


    阮玉儀不知他在作何想,轉臉道,“夫君,這些流民侵擾此地百姓,城中的人都怵得厲害,如此下去,也不是辦法。”


    她講話都已經輕飄飄的了,分明是在與他講正經事,卻叫人聽出撒嬌的意味來。


    他沒忍住,在她雪膩的臉頰上掐了一把,“嗯,我會處理的,莫要掛念著了。”這些日子總在她的小廚房備著茶點果子,在阿晴家又不曾委屈了她的肚子,果真稍將臉頰上的肉養迴來了些。


    聽他答應,她總算是安了心,側身欲就寢了。


    他自背後摟著她,低聲道,“你與你兄長關係很好?”


    “嗯,”她悶聲悶氣地應,“我們雖隻相差半旬,兄長卻一直很依著我。”


    “他怎會去從軍的?”他撥開她腦後的烏發,露出一段瑩白的後頸,猶若上好的羊脂玉。


    她重重地唿吸了下,“兄長原來功課很好的,隻是後來家塾也拆了。”


    許是為了早些當家,許是為了掙些功名,好還阿爹一個清白,總之,阮濯纓義無反顧地從了軍,從此,與家中隻剩書信聯係。


    他默然不語,正待說什麽,小娘子卻迴過身來,伸了一隻手捂住他的口,聲音低低的,“好困,明兒再說。”


    覆在他唇上的那隻手是溫熱的,他強壓下心猿意馬的心思,捉下她的手,“嗯,是我太吵,睡罷。”


    一夜無話。


    .


    因昨兒委實是累著了,今晨兩人都睡得晚了些,亦無人敢來攪擾他們。


    不知為何,外邊忽地喧鬧起來,哭喊聲,夥計的厲喝,摔打桌椅的動靜混作一塊兒。阮玉儀尚未睜眼,便先蹙起了眉,半晌眼睫才顫了兩顫,睜開。


    這會子薑懷央早已醒了,隻是昨夜她睡著睡著,就枕到了他胳臂上,他又怕抽開攪得她醒來,隻好就一直叫這手麻著。


    她好容易醒了,看著她揉眼睛的模樣又覺著心軟,因而也不急著動了。


    她亦意識到了腦下墊著一軟物,耳尖燒上微紅,默默替他拿下了手,按了會兒,方道,“夫君,外邊這是發生了何事?”


    他一直待在屋裏,自是不知的,隻當是單純有人來鬧事。


    “不急,”他道,“梳洗畢了,你若感興趣,再去瞧瞧不遲。”


    如此,她也就沒再往多問。


    木香端了水盆進來的時候,神色有些發沉。阮玉儀因問,“外邊是否鬧得很厲害?”


    她將水盆置於一邊的架子上,往水中浸了巾帕,答道,“是群叫花子模樣的人,男女老少混作一群。這會子怕是桌椅都要砸幹淨了。”


    聽她如此說,阮玉儀腦中隱隱閃過一個念頭。


    梳洗妝飾已畢,薑懷央遣了溫雉來,攔著她道,“夫人還是莫要出去了,亂得很,別傷著了您才好。”


    “你們主子呢?”方才他去了隔壁屋子梳洗,並不與她一處。男子打扮輕省,想來早好了的。


    溫雉抿了下唇,沒作聲。


    見他如此,她便知薑懷央怕是有事了。


    她這屋子的門是半開的,透進來帶著冷意的光亮。外頭的動靜漸息。


    她迴了身往裏走,正想喚木香尋些早膳來,又有些坐立難安的,遲疑之下,終還是推門出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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