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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幾日,圍獵都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捕獲野豬、麋鹿、狼等不知凡幾。按照祖輩定下來的規矩,獵得幼者,皆會重新放生,以免被破壞林中生息繁衍的規律。


    至圍獵期滿,就地舉行宴饗會。


    已是夜幕垂垂,篝火燎得足有一人高,幾乎將天色映得半亮。在風的擺弄下,篝火微略傾斜,雀躍地跳動著,光影浮動在眾人臉上。


    王公大臣們列坐著,筵席間推杯換盞,言笑鼎沸不絕。烤肉添酒等事,俱有宮人侍仆照應。


    熊熊篝火前,則是舞姬樂師相繼獻藝,聊以娛情。往日寂寥的林子笙歌不斷,舞姬們著各色麗服,翩然點綴其間。


    隻是也鮮有人會一直關注那些水波般舞動的長袖,皆是與身邊人談笑,不時才分神瞥一眼。


    盡管如此,也無一舞姬敢懈怠。


    淑妃不過用了幾塊鹿肉便放下了銀箸,含了口茶水,以帕子掩著,吐到宮婢捧上來的痰盂之中。她取過另外的巾帕擦拭著手,悠然道,“妹妹覺著此舞如何?”


    兩人同為隨侍的嬪妃,且不是宮中大宴,沒有一人一幾,坐得自然近,隻用尋常聲音說話,也不會被管弦之音掩蓋了去。


    阮玉儀委實是沒想到她會同自己搭話,怔了一下,“娘娘何出此言?”她並不以為淑妃會是真心求問。


    淑妃隨手將巾帕遞給身邊的宮婢,“宮中養的這些伶人,慣會敷衍人的,次次都是同一個花樣,不見變動,想來陛下也早看膩了。”


    “本宮早聽聞妹妹舞姿是為一絕,何不獻上一曲,也好叫這些伶人長長見識。”


    火光映得她眸中明滅,她牽著唇角,妝飾雍容華貴,眼底卻不見笑意,像是盛不住這光亮,盈滿又流逝,如此往複。


    這話說得高明,一麵將阮玉儀捧著,一麵卻暗裏貶她與伶人無異。她善舞不錯,可到底是宮妃,怎能在眾臣前如此拋頭露麵的。


    她心下一沉,麵色仍是不變,輕飄飄地開口,想將話頭挑開,“不知是哪個多嘴的誤傳,娘娘真是謬讚了。”


    淑妃自覺在前幾日被落了麵子,眼下自是不肯輕易罷休,“是優是劣,總要一觀才曉得的。陛下,您說如何?”


    她拖長了尾音,側首看向一邊的新帝。


    薑懷央看似不時與身邊李丞相說上幾句,可實際上,還是將心神分了些在阮玉儀處,雖一心二用,也不見他與李丞相談話時,有何怔神磕絆處。


    隨淑妃話落,阮玉儀也望向他。按說無人會歡喜自己的妻妾常在人前出頭露麵,可他素來心思難測,又是醉心政事,不似會在意這些的人。


    他放下酒盞,淡聲道,“淑妃所言甚是。”


    她心中突突地,望向他的眸光裏也帶了不可置信之色。


    說來可笑,昨夜與他共枕時,許是他難得有與她溫存之意,竟是使她生了錯覺,仿佛他們隻是尋常夫妻,燈下小話而已。


    他冷淡的一句話,生生將她從本也不多的一絲幻想中拖拽出來。她垂了垂眸,將眸中情緒一並斂盡。


    火光映照中,他沒注意到她的異樣。


    借著微醺的醉意,反是朦朧間憶起從前夢境。高燈傾倒,燭火舔舐上紗幔,他們不管不顧,抵死纏綿。於是他鬼使神差地如此道。


    “泠泠最近似對習舞之事有所懈怠,朕看不若借此機會,瞧瞧你是退步還是進益。”他唇瓣張合,三言兩語就將此事敲定下來。


    自她的脊骨處,攀上一股涼意。


    是了,在她麵前的是帝王,她如此深刻地意識到。別說是要她於眾人前獻舞,就是要她性命,也無人敢多說一句。


    如今,她方才發覺,原來自己內心還留存著一絲僥幸,下意識拚命在他身上尋找著聖河寺的“世子”的痕跡。


    但那隻是他的偽裝,現在冷心冷清的帝王收迴了,也迫使她不得不正視眼前的處境。


    她默了會兒,忽地莞爾一笑,嗓音嬌柔似水,卻也似水般抽刀不斷,“臣妾可不白獻一舞,陛下待拿什麽來交換?”


    她著著一身落梅紋金裙,發上所佩,也是與之相襯的簪釵,是容色灼灼,香培玉琢般的小娘子。


    見她如此直白地向新帝索要,邊上侍立的宮婢都不禁為其捏把汗。


    薑懷央麵上並無慍色,反是緩聲問道,“愛妃想要什麽?”他將“愛妃”二字念得輾轉,仿佛刻意挑逗。


    她沒想到他會輕易應下,怔了一瞬,耳尖燒紅,隻道,“迴去再說與陛下不遲。”


    他令樂師停下彈奏。


    她起身,行至篝火前,盈盈一禮。


    在眾人皆麵麵相覷,不知這位宮裏的阮才人要做什麽時,卻聽新帝冷聲吩咐,道是要他們將眼睛都閉上。


    雖隻是漫不經心的一句,卻無人敢不照做,甚至生怕閉眼閉得晚了,新帝下一句就是要剜去他們的眼珠。


    不遠處的薑祺挑了下眉,施施然也闔上了眼。


    她原本緊緊攥著裙擺的手,稍鬆開了些,但心下恥意難抑,仍是麵色飛紅,新施了上好的脂粉般的。


    她在腦中稍過了一遍動作,便翩然起舞。


    她今日所著正是廣袖,收放間宛若輕波。衣料中嵌著的金線在火光下尤為明顯,勾勒出一朵朵梅花的形狀,或綻或攏,皆是珊珊可愛,飄動中徒添了生氣。


    如此形容姿態,端的是人間所不可有,是不論男女的心神,都要招去的。


    薑懷央防了在場的外男,卻獨獨忽略了淑妃。


    因無人盯著,淑妃隻半闔了眼,阮玉儀的一舞一動盡數落入她的眸中。


    她心下一動。那些傳聞,聽說都是先是從聖河寺傳出來的,她也隻是聽外出采買的宮婢說了一嘴。


    可如今真見了,隻覺得謠言之人當真是言辭匱乏,所敘不及親眼見著的半分。


    淑妃的神色暗了幾分。她的父親愛歌舞曲調,府中幾個姨娘皆是會舞的。


    她自小接觸,難免生了傾慕之心,也曾向容父提過想要習舞。但被冷硬地迴絕。後來她方才知道,他們要的隻是一個能拿下後宮大權的女兒,從來不會顧及她心中所想。


    就是如今她做到了四妃之一,家中也還是急功近利地不住逼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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