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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曲唱罷,見那花旦下了台子,阮玉儀才側首道,“殿下,我們去別處罷。”她方才看得癡了,這會兒記起世子,恐他會看得不耐。


    她細細瞧去,不見他蹙眉,這才鬆下一口氣。


    薑懷央頷首,瞥見她眉眼含笑的模樣,不由得多說了句,“你若喜歡,往後有得是機會聽。”左右不過多叫人來幾次宮裏,並非什麽麻煩事。


    他印象中鮮少見這小娘子笑得如眼下般真切,以往雖也牽著唇角,卻好似都藏著一種散不去的隱憂,是笑不到眼底的。


    她隻當他是隨口一說,也並未放在心上。


    再往前邊,小攤小販的便多了起來。


    扛著糖葫蘆叫賣的,支了布蓬常年賣小食為生的,還有賣貓兒狗兒,手底下小動物不斷叫喚的。這些小玩意兒一多起來,難免其間夾雜了孩童哭鬧的聲音。


    薑懷央注意到她多看了一邊的白兔幾眼,便隨口問,“喜歡?”


    反正本也是帶她出來散心,免得在程家呆得喘不過氣,這些小事,自是隨她喜歡。


    那幾隻兔子渾身雪白,毛茸茸的,極是討人歡喜。可細細一瞧,卻能發現端倪,它們委實是可憐的,盡數擠在一個籠子裏,其中一個咿呀叫喚,精神不佳,像是染了疾。


    她微蹙起眉,張口想將那隻兔子要下來。


    卻忽地想到,她眼下自個兒都暫寄程府,若是要了下來,往何處養去。怕不是哪日沒看好,再見就是在膳房了。


    她抿了唇,別開眼,終是搖了搖頭。


    見她自己都迴絕了,他也不再多問。


    兩人在賣粉角的小鋪中落了座。一邊灶上正燒著,燃燒木材的劈啪聲,隱在老板娘招唿客官的聲音裏,白氣不斷向上冒,團在蓬下,又淡去不少。


    這粉角是南省的吃食,外包粉皮,內裹筍幹等餡料,於薑懷央來說雖是清淡了些,但想來會合小娘子的口味。


    對王府中炊金饌玉的世子,會光顧這般的小鋪子,她卻是有些納罕的。


    她哪裏知道,薑懷央從前行軍時,時而連熱乎的都吃不上一口,若糧草不夠了,連樹皮也扒來吃過。這真算不得什麽了。


    何況,便是山珍海味,天天吃著,也該是膩味了。


    他們剛沾了座,便有老板娘迎上來,堆起笑,“二位客官要些什麽?”


    “兩碗粉角。”


    老板娘直起身,笑得深了些,“好嘞。”


    “等下,”她微微抬高了聲音,叫住老板娘後,轉臉對薑懷央道,“殿下,我可否與你共一碗。”


    “想嚐嚐,但不是很餓。”她有些不好意思,小聲解釋。


    她知道這話說得嬌氣,可若真剩下了不少,那也浪費不是?


    那老板娘見這玄衣公子是個能主事的,便將目光轉向他。


    薑懷央並沒有與旁人共食的習慣,可眼下卻沒多思慮,頷了頷首。連她唇上的口脂也沒少吃過,一碟粉角,倒也無需介意了。


    老板娘得了準話,便轉身對操作著灶台的男子高聲道,“粉角一碗——”


    那男子也吊高了嗓音應她。兩人正是一對夫妻,可卻不像尋常人家一般男耕女織,而是離鄉北上,於神京另尋了出路,眼下雖忙碌,日子過得倒也還算是富餘。


    阮玉儀也瞧了出來,心下豔羨他們這般簡單的日子,不由多看了會兒。


    白氣將兩人的麵容遮得模糊,卻還是難掩他們麵上自然的笑。


    待迴了神,那粉角已是被放在幾上。粉皮被煮熟後,呈現出晶瑩之感,一隻隻精巧可愛的三角疊在一起,再淋上醬汁,使人不由食指大動。


    “二位客官慢用。”那老板娘言罷,便忙別桌去了。


    她持了竹箸,正要去夾,不慎與薑懷央的碰到了一處,兩雙箸交疊,薑懷央不由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耳尖微紅,忙收了手,卻見他也挑了別個粉角夾,於是兩人默契地誰也沒先動那隻粉角。


    她自小也是被向名門閨秀的方向教養的,用吃東西時並沒有多話的習慣,更別說薑懷央原就是個少話的,於是兩人雖用著一碟,卻不見閑談。


    兩人之間的氛圍卻意外的和諧,無關情欲,也無關安身之愁,隻一桌,兩箸,幾隻粉角而矣。


    這使得阮玉儀陡然生出一種錯覺,恍惚覺得他們的相處,與攤主夫妻似也無太大差別。


    她開始對未來的日子有些期待了。


    薑懷央用得快,估摸著留了另一半給她。覺著裏邊有些熱,便負手出去閑立著,看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看那不知天家巨變的、皇城周邊的安居樂業。


    她正細細吃著,忽地抬眼見他正與誰說著話,正抬首間,還不及反應,便見木香連忙迴身擋在了她前邊。


    那一眼,便叫她心下一驚。玉骨折扇,笑眼盈盈,不是放紙鳶那日遇見的那位公子,又還有誰。


    昨兒還在談論他那書信,今兒與世子一道,卻恰巧叫他碰著。


    她心緒混亂,似是見那公子有向她這邊看了過來,慌神下,卻一時間不能確定否真的叫他瞧見了,隻好往木香身前又藏了藏。


    她摁住心口,感受到那裏邊有什麽在胡亂跳著。


    她眼下隻有唯一一個念頭——她不能被那公子認出來。


    若是她與此人接觸的事叫世子知曉了去,還不知他會不會如近日一般好說話。她怕他冷對,更是怕這好不容易尋到的倚靠也失掉。


    卻說薑祺著人給阮玉儀送去了書信後,便喚了一兩個妾室,溜出來閑逛。他真覺得自己可能是最近禮佛不夠誠心,叫上天知道了去,才罰他出來時屢屢碰見小皇叔。


    他本想直接掉頭走掉,可不想心虛往那邊看了一眼,恰見小皇叔往他這邊看來,眉間凝霜。如此,他想裝作沒看見也不成,隻得硬著頭皮上前問安。


    薑懷央今日出來並非專來逮他的,這會兒隻隨意問了幾句他的功課,便要作罷。


    得知了他不打算難為自己,薑祺鬆下一口氣,想尋些輕快話頭來。


    眸光轉動間,卻驀地與一雙含情眼相撞。他把玩著折扇的手一滯。


    雖然她身邊的婢子一側身,幾乎將她整個兒擋住了,隻露出一角裙裾,但他卻還是認出了她。


    他欲當做這隻是個巧合,隻當玉儀不過剛好也在此處。


    可小皇叔身邊的大宦官,他卻不會識不得。


    前朝皆傳的那笑麵虎溫雉,此時卻為一小娘子,親自端了新的醋碟來。且還垂首與那小娘子道了句什麽,行止之間帶著恭敬。


    這將薑祺心下的僥幸徹底打破。


    連薑懷央再說些什麽,聽入他耳中,都變得模糊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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