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東廂,木香她們也打掃得差不多了,餘下些東西還未歸置,阮玉儀本想讓大家先行去用午膳,可不知怎麽迴事,今日的午膳遲遲不送到。


    無奈之下,木香隻得去膳房詢問。


    阮玉儀早上又是趕著去請安,又是忙活著收整物什,這會兒已是感到肚饑了,她沉默地忍受著腹中陣陣絞痛。


    木靈端來了一小碟桃酥,“小姐,先用這個頂頂吧。想來木香姐姐也快迴來了。”


    桃酥是昨日的,現下吃著已經有些幹澀,阮玉儀勉強就著涼水咽下一塊,感到稍微好了些。


    “你們幾個也沒吃東西,木靈,你便拿這些下去分了吧。”


    “那怎麽行?小姐你——”木靈知道她是心善,可這會子小姐也定是餓的難受,於是連連擺手。


    都說阮玉儀是府中跟著最舒坦的主子,小姐雖然隻來了一年,她們也比不得木香與小姐交心,可小姐還是會事事念著點她們,有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手腳笨拙,時常犯錯的,也從未受過苛責。


    因此就算這一年多來,她以新寡的少夫人的身份待在這府中,隻要是與之相處過的下人,都是打心眼裏敬她幾分的。


    木靈正動容著這會兒,木香推門迴來了,身後跟著個同樣端著托盤的婢子,她讓人把東西放在餐桌上,見人走了,才氣唿唿地開口。


    “可真是太欺負人了,這群慣會看人下菜的壞胚。”


    阮玉儀從未見過她如此動怒,有些好笑,“這又是誰惹到我們木香姑娘了?”


    木香緩了口氣,才將經過細細講來。


    原來,程朱氏與她兩個兒子,以及昭容長公主,今日都聚在她那屋用膳,意在增進增進感情。昭容說在自己府中向來吃得早,程朱氏就讓膳房早早地備了飯菜。


    本也沒什麽,按府裏原來的用膳時間,頂多就是到阮玉儀院裏吃食涼了些。可這些個廚子卻怕怠慢了長公主,緊著那邊送了多的分量,也就短了她這邊。


    送膳食的人也不知怎麽做事的,竟將東西送去了西廂。等木香過去查探情況,管事的又拿未曾有人知會這消息來搪塞。


    阮玉儀聽罷,拾起竹箸在一碟白菜豆腐裏撥了兩下,心中也差不多明白了。


    平時裏程府雖不鋪張,但這兩菜一湯卻不是以往的菜品和規格,若說膳房為何要特地做些寡味的菜品留給她,很難讓人相信沒有人從中作梗。


    她不再多言什麽,隻照平常一樣用了膳。


    夜裏,木香替她挑了燈,她才忽地發覺這兒真是比西廂陰冷得多。加上窗紙老化破損,不免有涼風從缺口處鑽進來,時而將窗子吹得獵獵作響。


    她的被褥還未來得及換上厚實的,導致她整個蜷作一團,縮在床裏邊,才勉強入睡。


    半夢半醒間,好像聽見有人進來替她拿東西擋了窗子,這才止住呻吟般的風聲。


    因著昨晚睡得不太安生,阮玉儀翌日醒來,頭還是昏昏脹脹的,她坐在床榻邊,睡眼惺忪。


    木香推門進來,輕聲道,“小姐您清醒一下,奴婢這就替您來梳妝。”


    阮玉儀起身,見外邊天方見明,殘月還掛在下邊,欲沉不沉的模樣。


    她便問,“什麽時辰了,瞧著還這般早?”


    “卯時了,近來這天是亮得愈發晚了。”木香迴道。


    昨日阮玉儀要木香早些來喚她,也好早些去聖河寺尋世子,她們雖不曉得世子什麽時候起,提早去總是沒錯的。


    可許是心裏藏著事,還不及木香來喚,她自個兒就醒來了。


    她端坐在鏡前,木香立在她側邊,手法嫻熟地替她挽發上妝。木香向來能幹且手巧,這她是知道的,不然當時遣散阮府大部分下人的時候,也不會獨獨將她留了下來。


    “小姐,您瞧瞧,這樣如何?”


    她聞言抬眼,與鏡中的人兒對上了目光。


    銅鏡中,女子發如墨玉,眉似遠黛,唇上點了些許口脂,不重,正好是透著自然血色的模樣,阮玉儀理了理鬢發,鏡中人也抬起柔荑。


    阮府沒落,疼愛她的兄長又已戰死,她身在異鄉,已經不剩什麽可依傍的了,而這副皮囊,就成了她保全自身的唯一利器。


    及笄之後,母親曾將她的經驗口述相授。昏暗的屋子裏,阮玉儀聽得麵紅耳赤,隻會訥訥應著,她抬頭一瞧母親,卻見她麵不改色。


    她將東西學了個七八成,缺了剩下的,卻讓她無論如何用不出來。


    她拿去問母親,母親卻說,她這張臉就可抵上餘下的空缺,可紅顏白骨,用不好便會招致災禍。


    隻是事到如今,若是不願任人擺布,她就不得不使上些手段。


    “去將那件鵝黃的紗裙取來。”阮玉儀轉頭,緩聲道。


    木香輕蹙起眉,不讚同地說,“小姐,早晨天涼,這麽穿怕是會受寒。”那件衣裳那般單薄,小姐這嬌弱的身子,哪裏又受得住。


    “去取來。”


    可她哪裏知道,阮玉儀想要的就是這效果,若恰好受了涼,眼中淚光盈盈,病若西子勝三分,那才叫勾人。


    知道勸不動小姐,木香隻好去拿來一件鵝黃百合裙。


    這裙沿是蘇繡的白花,淡雅矜貴,正襯她今日的妝容。再細觀,腰間由係帶收腰,下邊裙擺因是紗質的,風一吹動,定是說不上來的輕盈靈動。


    阮玉儀將衣裳換上了,一轉身,饒是日日對著這人的木香也愣上了一愣。


    往日小姐多著襦裙,將身姿遮掩了大半,現下這件,卻將她盈盈一握的小腰很好地勾勒出來,別有一番驕矜可人、欲拒還迎之感。


    阮玉儀將手搭在胸口,盡力讓自己去忽略那種莫名上湧的焦灼。


    說不上來是因為什麽,若要作比,便是與將見故人前的悸動類似。


    “人多了行事不便,木靈就留在屋裏,”她轉臉對木香道,“我們盡快出府,免得待會姨母來拘著。”


    木香抬了抬胳臂,向她示意手上掛著的一件米色鬥篷,“小姐,這個帶著路上披會兒吧,也暖和些。”


    “不必了。”阮玉儀輕輕壓了壓她抬起的手。


    這點冷都受不得,也不必去世子麵前晃悠了。


    清晨間,尚還寧靜的巷子裏,一輛馬車自程府悄然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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