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無音站在第一層雲階前許久,終於一腳邁了上去。


    右腳剛踏上階梯,嶽無音卻是一愣,這台階的觸感和她想象中的一點都不相同。


    一腳下去仿佛就要陷進去一般,綿軟柔和。


    她沒有停歇,立馬登上了第二步。


    直上青雲,說的容易,其中艱難非常人而不得知。


    嶽無音步履保持著平穩的頻率,沒有操之過急,將一步步都給踏實了。


    周圍眾人見她動作如此之慢,各自心裏想法複雜,誰也沒言語。


    踏上第五階那刻,周圍一陣歎氣之聲。


    嶽無音絲毫沒有理會,依舊保持著之前的動作,繼續往上。


    原那第一個登雲梯的人還在苦苦堅持,見嶽無音一步步的超過自己,隻覺胸口苦悶,一口熱血噴出,直直栽倒。


    雲梯旁早有築基弟子守候,雙手掐訣,便將人從雲梯中挪了出來。


    嶽無音不知身後發生何事,越往上攀登,越知其中艱難。


    到達第三十七階時,嶽無音第一次停了下來。


    明處暗處觀望的眾人不免有些失望,雖說第一次停留並不意味無法再向上攀登,但……這可是天靈根啊!


    百年之後要撐起仙雲門的人物,若成績不佳,少不了人笑話。


    嶽無音倒不是覺得力乏。


    她抬頭望著長長的白霧青雲階梯,眉頭微皺。


    體內混沌之氣湧動。


    這雲梯當中,能讓混沌之氣如此抵觸的,究竟是何物?


    闕在混沌珠裏觀望著,似乎察覺到了什麽。


    “此乃天道試煉。”闕看著雲霧下細密複雜的符文,常人看上一眼,必定當場心神破碎。


    他來迴掃了一眼,又道:“以天道威壓試煉弟子潛力,一個凡人界宗門怎會有如此手段……”


    嶽無音看著周圍雲煙,稍稍壓下體內翻滾的混沌之氣,抬起步子繼續向上登。


    山腰上,玉衡真人輕輕點了點頭,與傅鈺道:“你可知你蒼辰師叔當初登這雲梯多少階?”


    傅鈺心裏腹誹,師父這事每五年都得拿出來提一遍,他早就記得死死的。


    “自然知曉,蒼辰師叔共登九十一階,在仙雲門記載中,登上九十階的也不過十幾人。”傅鈺恭敬的說著,一副懂事模樣。


    玉衡真人臉上顯出幾分緬懷之色,悵然著與自家徒弟說:“當初你師祖名下隻我一個弟子,他老人家性子懶散……咳,較為喜靜,命我前來觀禮。”


    女道士伸出白皙的手,指了指麵前那些雲霧道:“你師叔就是在那裏停了下來,那時候也就比這小姑娘大個一兩歲,一張臉白白淨淨的看著嬌弱,卻倔的很。”


    “當初啊……他們都說蒼辰邁不過第九十階,這小子倔脾氣一上來,怎麽著也得把這第九十階邁過來,甚至還到了第九十一階。”


    玉衡真人搖頭笑了笑。


    “這數百年過去了,你師叔那狼狽樣,我也隻見過那一次。”


    傅鈺沒有吱聲,靜靜聽著自家師父似個老媽子般絮絮叨叨個不停。


    “一轉眼啊,都這麽些年了。蒼辰終於也要有徒弟了。”玉衡望著正緩緩往上攀的青衣女孩,又說:“你師叔好不容易提了一句,怎麽也得給他找個天資好的,我與你掌門師叔再在旁邊幫襯著些,也算讓他有個傳承。”


    傅鈺扭過頭看著下麵的嶽無音,眉頭緊皺。


    依著蒼辰師叔那性子,提的那一句話能做什麽數?


    到底是師父操之過急,稀裏糊塗還沒弄清楚,便著急忙慌的找來個徒弟。


    罷了罷了。


    傅鈺煩躁的搖了搖頭,總歸是天靈根,就算和師叔沒那個師徒緣分,待遇也差不了哪去。


    轉眼間已經過了整整兩個時辰,嶽無音立在第六十階的雲階上,額頭上滿是汗。


    她已經走到了最前麵,眼前隻有白霧朦朧,青雲滾滾。


    若原先隻是稍感不適,如今她已經能真切的感覺到闕口中的天道威壓。


    丹田內那瑩白氣旋緩緩散向全身,倒是為她減少了一些不適感。


    她隻休息了片刻,又抬步朝前麵邁去。


    本就是躊躇滿誌,豈會因為一點小磋磨就停下來,且嶽無音是真心想試一試自己的極限。


    從前的自己被保護的太好,原本就是被玄意宗弟子撿來的大便宜,整個門派都悶不吭聲的,把她護的好好的。


    出門曆練,有四個師兄作陪,在身邊仔細保護著。


    而在門派修行,因自小保護成了習慣,除了薑師兄,誰也不敢對她疾言厲色,甚至是師父修源真人,也是把她當作眼珠子般疼著她。


    自然,當她困在金丹數百年時,除卻嫡親的師父師兄,她在玄意宗再也沒了什麽特殊地位,也禁不起別人調笑嘲諷。


    她知曉自己突破的根源在何處,也沒想著去滿世界亂轉尋密境求良方,直接把修為封了五十年,留了張字條就下山曆練紅塵了。


    曆練五十年,覺得還不算夠,她便又封了五十年,看慣了世間紅塵,才發覺自己那心結比起塵世愛恨情仇不過芝麻點兒大,便迴了玄意宗找薑師兄坦白。


    前一世數百年,她幾乎沒經曆過什麽生死關頭你死我活,唯一一次差距過大,根本沒什麽反抗的餘地,就直接死了過去。


    因此嶽無音對自己所謂的資質潛能,實在沒什麽確切的看法。


    踏上第八十階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繃緊了身體。


    八十階,便是一個分水嶺。


    萬年之久,仙雲門內門師傳已有五十七代,諸多修士裏,踏上八十階的弟子也隻不過一百多人。


    而這一百多個弟子之中,除卻中途突發變故隕落的,幾乎都毫無懸念的修煉到了化神期飛升靈界。


    嶽無音要緊牙關,踏上八十階的那一刻,那天道威壓如有實質,直直的壓在她的身上。


    體內的混沌氣旋亂成一片,她也亦然。


    混沌體不違背天道,但她體內的混沌之氣,是實實在在不該存在於此的東西。


    闕眼神分外冷靜,身邊的白珠也因外麵激蕩的對抗之力而驚醒。


    黃衫少女一驚,仰頭看著那一片雲白階梯。


    “天道威壓?!”白珠猛地叫了一聲,觀察了一番也知曉了嶽無音的處境。


    嶽無音正艱難的往上挪著,雖知曉白珠醒來,也沒空與她說別的。


    她猛地一抬腿,膝蓋一陣疼痛,踏上了八十五階雲梯。


    玉衡真人與傅鈺站在山門處,看著嶽無音咬牙堅持著。


    宗門內數道流光飛來,玉衡定睛一看,為首那人一站在地上,身材高大。


    “玉衡見過掌門師兄。”玉衡真人一揮拂塵,領著傅鈺一同行禮。


    掌門揮了揮手,便著急忙慌的看著雲梯上的小姑娘。


    玉衡勾著頭看了一圈,也沒能看到自己那倒黴師弟,索性也不在看,專注起下麵的小姑娘。


    這邊嶽無音眼神已經有些飄忽,袍子上已經滲出血跡,仍一腳踏在第八十八階之上。


    “姐姐停一下!我可助你抵禦天道威壓!”白珠急的眼圈都紅了起來,她從未見過嶽無音流這麽多的血……


    也不等嶽無音迴答,白珠已經預備著結手印,施展混沌珠。


    “且慢!”嶽無音使勁兒喊了一聲,惹的整個山門的人具是一愣。


    白珠淚珠掛在睫毛上,手印到底沒施展。


    嶽無音又在心裏與白珠說:“不用化解,此次試煉……我想盡力一試!”


    白珠明白了她的意思,手放了下來。


    第八十九階……


    身下兩條腿不用看,她便知一定是崩裂了許多細小的裂縫。


    嶽無音看著第九十階雲梯,一腳邁上。


    她微微踉蹌了一下站定,忽覺胸口堵悶。


    還不夠……還不夠!


    嶽無音猛地瞪大了眼,神識已經察覺到了雲梯附近接應她的人。


    她撐著兩條殘破的腿,邁出左腿踏上九十一階,右腿絲毫沒有停歇,一腳踏上了九十二階雲梯!


    左腳剛使力踏上,剛剛站定,仙雲門弟子法印已結,將她接引出來。


    雲霧一恍,幾個弟子隻見那小姑娘整個青衣都被血紅掩蓋,出現那一刻,便是一口血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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