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傍晚落霞,映的這小小的青雲山恍若仙境。


    山腳處的村莊炊煙嫋嫋,猶如煙雲卷至樹梢。從遠處看去,仿若一副山水墨畫。


    細眼一看,卻見村落中間的一戶人家跑出來一六七歲的女娃,小手一叉腰鼓足了勁兒,衝著村落後的那片溪林大喊:“阿音!!!”


    還不等有迴聲,山林間的鳥兒倒是驚慌四起,撲棱著翅膀成群的飛向更遠處綿延的山脈,隻餘下濃鬱的密林在原地搖擺,發出一陣陣聲響。


    那女娃站在原地,故作老成的歎了口氣。接著撒開腿就往村後跑,惹的戶戶人家都探著頭往外看。


    “喲,嫻丫頭這是往哪去呢?”一婦人探著腦袋,顯然一副相熟的模樣。那女娃也不停,邁著小短腿一邊跑一邊迴:“爺爺讓我叫阿音吃飯呢,不和您說了嬸子!”


    眼見跑遠了,叫做“嫻”的女娃娃也沒再說下去,接著一頭紮進林子裏,又跑了一段路才在溪邊旁的青石上找到了人。


    “你這丫頭,坐在這兒可有一下午了!還迴不迴家了?”那女娃娃一副大人說教的語氣,手撐著青石,兩隻腳在地上一蹬便坐了上去。


    “爺爺可說了,明兒帶著咱倆進城去,住一晚上再迴來。”女娃兩手撐著下巴,兩條腿一晃一晃。圓溜溜的眼睛閃亮亮的。發覺身邊的人沒什麽反應,轉過頭皺著鼻子的說:“小心我和爺爺說,明天不帶你去!”


    丫頭滿心歡喜等著旁邊人央求她,卻仍沒得到期望中的反應,不覺也真有了幾分氣惱,想著阿音這丫頭今天實在反常,往日裏她無論說什麽,那張漂亮的小臉總會笑眯眯的,在她旁邊附和著。


    那喚作阿音的女孩顯然心思不在這兒,一雙漂亮的大眼正無神的放空著,盯著眼前的溪流不轉眼。


    “阿音!!吃飯啦!”嫻趴在她耳邊扯著嗓子喊,她才稍稍有了反應,扭過頭看著叫做嫻的女孩。一雙眼睛漸漸有了神采。


    “小嫻……?”嶽無音怔怔看著眼前的女孩,鋪天蓋地的記憶席卷而來,漸漸緩過神來。


    幾百年過去了,自八歲時青雲山一別,她便再沒見過兒時的玩伴林嫻。仙凡殊途,最忌因果。何況她所追尋的乃太上無情大道……


    想到這裏嶽無音不禁苦澀一笑,太上無情大道……終不過一個丹碎人亡!


    旁邊的林嫻可不知她在想些什麽,隻帶著幾分氣惱的與她道:“還吃不吃飯啦?!爺爺可還在家等著我們呢。”


    嶽無音連忙點了點頭,看著林嫻從青石跳到地上,自己也跟著一跳,不曾想腳一軟摔在地上。


    看著阿嫻伸過來的手,嶽無音想也沒想便拉了上去,目光觸及兩隻牽著的手卻是一愣……


    這身子……怎麽是孩童?!


    林嫻拉著嶽無音往林子外跑,殊不知嶽無音越跑心中越慌。她一邊跟著跑一邊環顧著周圍,秀水青山,確實是青雲山下林家村。


    對……她被一元嬰修士三招致死,如今怎的迴到了五百多年前?


    隻聽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轟隆聲,從西邊快速擁過來一團陰雲。林嫻停下腳步仰頭看了眼,複又跑了起來:“這天陰的也忒突然了,咱得趕緊迴去把衣裳收了。”


    嶽無音踉蹌著隨她一路跑迴了家,卻見天邊陰雲愈重,透著不同尋常的氣息。


    兩個小人兒手拉手站在籬笆門口,院子裏的牲口亂成一團,村長推開了門,衝兩人招手。


    林嫻見了爺爺,連忙展了笑臉,跑著去了跟前。


    “這夏日的天總是說變就變的。不用慌,快進屋吃飯吧。”村長話音剛落,一道驚雷直直落下,劈倒了村口的那棵百年大樹。


    這個安詳的村子瞬間慌亂了起來,挨著的幾戶人家個個探出頭,驚惶的望著天。


    嶽無音望著天,漂亮的眸子忽的暗了下來。


    陰雲之上,一股炙熱的氣息彌漫,周圍的空氣都扭曲了起來。


    嶽無音隻覺得頭皮發麻,整個人連動都不敢動的立在原地。一雙大眼驚疑不定,目不轉睛的看著那片陰雲。


    “莫……莫不是仙家鬥法?”隔壁二牛叔仰著頭看天,渾身直打顫。


    話音剛落,卻聽一猶如金石轟鳴之聲直響於天地之間,陰雲之上金光大現,讓人無法直視。


    村子的人皆跪了下來,口中連道仙師饒命,那陰雲上卻不見停歇,金光雷鳴接連不斷,鬥得那片陰雲都有了幾分散開的跡象。


    “阿音!快跪下來!”林嫻跪在地上,一邊抬頭拉了拉嶽無音的衣角,小臉上布滿了恐懼。


    嶽無音無甚反應,隻盯著那片陰雲。


    方才那道金色法光分外熟悉……她曾見過。殺害自己的那個人最後就是用的那麽一道法光直攻丹田,從內到外將她的金丹絞碎!


    那個人她記得,道號明真,或是聽命來尋她性命,遂不見真容。至於由頭……


    “明真小兒!你欺人太甚!”隻聽雲上其人言語猶如雷霆,傳到此處震耳欲聾,猶如一團氣浪直接將嶽聆音掀翻在地。


    “昆陽前輩,您實在是錯怪晚輩了。這殺人奪寶,豈不得做好被反殺的準備。”


    嶽無音趴在地上,卻見那團陰雲逐漸散開,明真與昆陽各據一方,腳下各踩著一方法器。


    與她想象中差異甚大,那明真乃一年輕男子,想來也是有些天資,早早築基定了皮相,生的一副清秀少年模樣。身著飄渺白衣,猶如畫中仙人。此時手中端著一團金光,臉上笑意滿滿,眼底卻兇狠異常。


    “不過一剛剛結丹的小子便敢在我麵前叫囂?你家長輩可曾說我的名號,還敢來招惹?”昆陽道人冷眼斜著他,語氣不善。


    那明真似笑著咂摸了一遍昆陽的話,卻沒再說什麽,直接出手。


    見一道刺眼金光襲來,昆陽連退數步,施展身法避過一擊。見這小輩如此囂張,他也不再多說,黑著臉祭出一件玉尺法寶,青芒吞吐之間足有五尺,昆陽食中二指一並,體內靈氣緩緩注入玉尺之中,那法寶猛得漲大了兩倍有餘。


    他緩緩的將二指一橫,口中念訣,青玉鋒芒暴漲至十尺,離明真也隻有幾步之遠。


    此器名為青絲尺,乃是一中品法寶。本算不得什麽至寶,卻因此物內蘊道法,有一套獨特的口訣,可使其擁有堪比極品法寶之威能。


    僅憑此法寶,昆陽道人在合墟之南亦是闖出來些名聲。如今他奈何不了麵前這小子,隻能用此法寶將其鎮殺於此!


    昆陽眸光一暗,雙指猛的一轉,直指明真丹田。


    青芒猶如一團流星,迅猛猶如一瞬之間,隻聽發出輕微的噗嗤一聲,仿佛刺穿了什麽東西。


    嶽無音小心翼翼的抬頭去看,卻看見那少年郎周身被一水藍色罩子包裹起來,那玉尺的鋒芒堪堪插進兩寸,進退不得。


    明真絲毫沒有慌亂,臉龐上帶著幾分驚奇。“此物竟能刺穿我護體靈器?嗬,倒有幾分能耐。”


    少年手中那團金光忽變,如流水一般穿梭在五指之間,卻看他反手一握,金光凝固成實,化成一管短笛。韻光流轉,猶如琥珀。


    “恰巧晚輩出門在外,缺一趁手武器,這玉尺甚合我意。”


    他抬起空著的右手,五指並攏成掌。隨著短笛湊到嘴邊,緩緩的出掌將拿玉尺收入手中。


    嶽無音緩緩皺起眉頭,她可斷定這位“明真”便是殺害自己的那位“明真”!他手上那團讓人琢磨不透的金光,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是她的因果,睜開眼不過短短幾個時辰,卻又被其左右命運的走向。


    “阿音……我怕……”身邊的林嫻緊緊攥著嶽無音的衣角,小小的身軀伏在地上直打顫。


    這片天地似乎在一瞬間安靜到了極點,甚至連風聲都絲毫未聞。唯有立在天地中央的白衣男子仍麵目帶笑。


    他像是聽到了林嫻的低泣,連正衝向他的昆陽都不予理會,低下頭聲音輕柔。“女娃莫怕,哥哥與你吹曲子聽。待會兒……你便什麽都不怕了。”


    嶽無音聽了這句話,幾乎下意識的抖了一下。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伏在地上再無動靜。


    她死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便是那句什麽都不怕了……


    笛聲緩緩吹響,猶如安眠曲般,讓人越來越睜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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