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四極在原地愣住,很顯然他比外人更清楚自己的狀況。


    “弟子沒有心魔,有的隻是一份執念。”


    “執念多了度,即是心魔。”楊洪為了武當山著想,有些擔憂。


    張四極深深拜下,隻重複道:“請七長老收我為親傳弟子,讓弟子繼承師傅衣缽。”


    久久不語......


    兩人的四周靜的隻能聽見海聲和灰白鷗的鳴叫。


    最終,楊洪歎了口氣,雙手攙扶起張四極:“罷了,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在人間的人又怎麽真的可能做到不沾染一絲因果呢?”


    張四極明白楊洪這是願意收自己為徒,所以站起來時,他已經改了口:“謝,師傅。”


    楊洪默認了,他指著在海麵泛舟的張玄機:“你今日與他一塊修行,等明日之後,再為你尋一條新舟。”


    張四極拱手:“弟子遵命。”


    說罷,張四極提氣用輕功踩著海水飄向張玄機所在的小舟。


    咚一身響,小舟船頭高高翹起,險些直接翻了過去。


    張玄機睜開眼,一瞧張四極:“你來這做什麽?”


    “奉師傅之命,來此修行。”


    張玄機臉上的疑惑更深:“你又沒中三神封,來這做什麽?還有,你怎麽喊‘七長老’為‘師傅’?”


    張四極幹脆爽快道:“我拜七長老為師傅了。”


    “哦~”張玄機拖著長音,不過細想想,他們本就是一個門派的,武道傳承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沒什麽好奇怪的。


    張玄機往舟尾的位置挪了挪,空出舟首的位置。


    “坐吧。”


    兩人一首一尾盤膝修煉,按照楊洪的教授,他們現在需要感受海水的韻律,然後找到自己的節奏。


    可一個上午後,當兩人都摸索到了一點楊洪所傳授的道時,發生了不小的問題。


    張玄機的道是往左移動的,而張四極則是往右移動的。


    他們二人想要前進的話,除了對抗海麵上本來就有的波浪外,還得額外對抗對方施加的多餘的力。


    小舟寸步未行,不停地在原地轉著圈,以至於附近駛過的漁船都以為他們是被什麽深海漩渦給牽扯住了。


    修煉了半日後,海麵再次變得橙黃,海寧村的小舟開始陸續返航。


    張玄機睜開眼睛,無奈又鬱悶地望著麵前的張四極。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要將對麵這人丟進海裏,讓鯊魚什麽的海鮮也嚐嚐“地鮮”的味道。


    “明日,你還要與我同舟?”張玄機問道,就今日的修煉效果來看,還是獨自修煉的效率會更高,不會被旁人所影響。


    “不用。”張四極從舟首處站起來,“師傅明日會準備另外的小舟。”


    “那就好,不然我都打算砍根木頭來漂流。”


    張四極低頭瞧了他一眼,用輕功點水離開,留下張玄機用船槳慢慢地將小舟駛迴岸邊。


    當夜。


    楊洪不肯收下武當山送來的年貨,而張四極也不可能將它們原封帶迴,便喊來大小魚讓他們一塊吃這些肉幹。


    沒有油燈,照明是靠那煮飯的篝火;燒篝火的木柴又是楊洪自己從遠處的野山裏拾來的。


    “這肉幹真的好吃,楊爺爺你也不吃嗎?”大魚拿起一塊肉幹遞到楊洪麵前。


    “爺爺老了,牙齒咬不動,你自己吃吧。”


    大魚看了看楊洪,又看了看小雨:“楊爺爺真是越長越小了,和小雨一樣牙齒不好。”


    楊洪摸了摸大魚的頭,感慨道:“是啊。”


    到底是孩子,竟然連“老”是什麽都不知道;在他們眼中,大概隻有成長。


    張玄機吃了東西後抹抹嘴,道:“今日在小舟能感到朦朦朧朧的一些線條,那些線條似乎就是海麵波浪在流動。”


    張四極:“我也是。”


    楊洪點頭:“你們兩個都很有天賦。”


    他從不說謊,他的道也不允許他說謊。


    “我在年輕時也近一個的時間才能感受到你們今日感知到的東西。等你們徹底能控製小舟行動時,我再叫你們下一步。”


    這時,旁邊的大魚突然道:“爺爺,我也要學功夫。”


    “不學,功夫是個壞東西。”楊洪道,像大魚這樣的孩子,還是繼續淳樸生活下去的比較好,江湖太險惡了。


    大魚有些失落,但眼睛卻瞥向了張玄機,似乎是打算找他偷學功夫。


    “時候不早了,大魚小魚你們該迴去休息了。”


    楊洪起身熄滅篝火,張玄機和張四極又重新陷入黑暗......


    三天後......


    又是三天後......


    不知道是第幾個三天,在海麵上,有兩條小舟滑行時,既不用槳,也不靠浪,完全靠著他們悟出的‘意’化作實質,讓小舟逆流前行。


    張四極的感悟不甚清楚,但張玄機隨著這段時間的修煉,再根據楊洪教授的口訣和要點,他心中的某個聲音越來越清晰......


    “張玄機,把身體叫交給我。”


    “你就是心魔?”張玄機一直都知道心魔的存在,但就好像在夢中無法控製自己一樣,一直以來也辦法與他對話。


    不過的修煉了這搬山術後,倒是能和心魔正常溝通了。


    “心魔?”張玄機又喊了一聲。


    “......”心魔沉默了一會,才迴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何來‘心魔’之說?”


    張玄機顯然不能接受這種說法,明確地與他分清界限。


    “我是我,你是你,完全不同。如果是我,我怎麽會非要‘我’的身體不可?”


    心魔笑了起來:“沒錯,我就是饞身子。隻要你將身體交給我,這個三神封就再也攔不住我們。”


    心魔蠱惑,但收效甚微,張玄機斷了那份心念,心魔的聲音立即消失。


    睜開眼睛往張四極的方向望去,他似乎也學會了搬山術,可他的心境卻似乎不怎麽平靜。


    這都從他小舟邊上沸騰的海麵上透露出來了。


    附近的海水,左右來迴搖晃,激蕩著,像是在遭遇一場風暴。


    楊洪在另一條比較大的漁船上打漁,瞧見張四極這般後,他也放下手中漁網,往這邊方向望了過來。


    無論是張玄機,還是張四極,都是他擔心的對象。搬山術算是一門心法,它需要修煉者直麵自己的內心深處。


    像張玄機的心魔本就被三神封壓製著,搬山術就是給他一次與自己心魔較量的機會,好讓他有能力一點一點擊敗自己的心魔。


    而張四極這邊的情況卻漸漸糟糕起來。


    楊洪的本意是打算借用搬山術,讓張四極去觸摸教主境的門檻“意”,但他心思不純淨,雜念繁多,這些負麵的情緒匯聚並在搬山術的放大後——成了心魔。


    ——也不知是不是在武當山壓抑了太久,這心魔反彈起來的力量似乎比尋常地更厲害。


    比起平日能直抒胸臆,宣泄自己部分情緒的張玄機;楊洪更擔心從小就被規矩束縛長大的張四極。


    這裏麵不僅僅是因為張四極是他的弟子。


    日落西海,天上火燒雲,海麵不再一如既往的橙黃,而便得一片血紅。


    他們仿佛是在汪洋血海上泛舟。


    “收工了,收工了。”又漁船上的人喊道,互相依靠的海寧村漁民調轉船頭,開始朝陸地駛去。


    楊洪則悄悄地從大漁船的角落裏離開,點水來到張玄機的船上。


    “前輩。”張玄機拱手行禮。


    “修煉得如何?”


    “已經能感知到內力,狀態好時甚至能夠調動部分內力。”


    “這是好事。“


    張玄機臉上浮現擔憂:“不過晚輩心中的心魔蠱惑之聲也越來越清晰......”


    “這個正常。”楊洪捋著白須道,“武者修煉,從來不是為了和別人爭鬥,而是一點一點克服自己的邪念、不足等一切不良的東西。”


    “晚輩明白。”張玄機再深深鞠躬行禮。


    “他如何了?”楊洪用眼神點了點張四極。


    “情況一日比一日糟糕,”張玄機可不是在添油加醋地告狀,而是在如實訴說。


    “前不久還影響他小舟附近一點的距離而已,但這幾日來,那範圍野蠻擴張,連我都不得不避開遠一些,免得修煉收到影響。”


    楊洪隻是擔憂地望著,也隻能這麽望著。因為這心魔是每個進入教主境的高手都必須要經曆的事。就好比正在破繭的蝶,隻有自己掙紮著出來才能翱翔天空;不然,連飛舞都做不到,等待他的隻有死亡。


    “再等等吧。”


    張玄機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楊洪這“等”是等今日,還是等張四極的未來......


    海麵上徹底見不到太陽的輪廓,隻剩下最後殘留的餘暉在空中、在還海麵上垂死掙紮。


    而張四極修煉依舊沒有結束的意思,他那沸騰的海麵還在繼續擴張。


    “該叫他醒來了。”


    楊洪用正音喊道,逼音成線,將音功集中於張四極。


    張四極被驚醒,睜開眼睛時,雙眸發出幽幽的紅光,顯然是生了心魔的征兆,如同之後的張玄機。


    “該迴去了。”楊洪再道。


    “是,師傅。”張四極起身行禮,附近沸騰的海水隨著他結束修煉而恢複正常。


    他的雙眸也恢複了清明、正常。


    “明日,你二人隨我去一處瀑布修煉,記得帶上衣物。”兩周並行時,楊洪道。


    “瀑布?”張玄機往陸地上瞧了一眼,“這附近都是大海,陸地上也都是漁村,何來瀑布?”


    楊洪道:“往西南走大約五十裏路,有一處山脈,那山脈有一條數十仞高的瀑布,真好可以皆它來捶打你們的意誌,好在修煉中保證清明。”


    小舟距離陸地越來越近,張玄機算算幾日的速度,他們就算用了輕功,這來迴一百多裏的路就要花掉一整天的時間,更別說修煉的時間:“這一日內迴不到海寧村。”


    “沒打算一日就迴來,我們至少要在那修煉半月。”


    “那大小魚呢?”


    “這個我早有安排,已經托海寧村的人去照顧他們了。”楊洪又補充道,“大小魚即便沒有人去照顧也能活得很好,比起他們,你們還是更多擔心自己的心魔,不要讓自己被心魔蠱惑了。”


    “是。”“弟子謹記。”


    小舟靠岸,大小魚在黑暗中等著。自然是無情的,不會因為他們是孩子而特別憐憫他們。


    海麵吹來的風依舊有些冷,他倆互相摟著。


    知道楊洪出現後,他們才撲到他腿上,“哇“一聲哭了起來。


    “楊~爺爺~我們~以為...以為你也和爹一樣...一樣出事了......”


    “不會的,楊爺爺很厲害的。”人非草木,焉能無情?在夜色的感性渲染下,楊洪心頭像是狠狠被人抓了又抓,說不出的難受。


    張玄機亦是如此,反倒張四極藏在黑夜中瞧不出他的表情。


    “爺爺騙人!”大魚突然鬧脾氣道。


    “爺爺從來不騙人。”


    “爺爺如果真那麽厲害得話,就不會被爹爹從海上救起來了。”大魚道。


    “這......”楊洪不知該如何迴,摸了摸大魚的頭道,“那事是意外,不會再有那樣的事發生了,你們相信爺爺。”


    “那爺爺你要答應我和小魚,永遠不要離開我們。”大魚抬起頭道。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在黑夜中也能閃著光亮——像是地上的星星。


    “好,爺爺答應你們。”


    “拉勾勾。”大魚伸出手,在他們的認知中,隻要拉勾勾過的人就不能背叛。


    “好。”


    等儀式結束後,大魚破涕為笑,重新牽起楊洪的手迴家。


    “迴家。”


    “迴家。”


    等第二日一早,楊洪又和大小魚來了一次淚別。


    “大魚,你是男孩子,要給小雨做榜樣,怎麽能老是這麽哭哭啼啼的?”楊洪抹去大魚臉上的眼淚,“再說爺爺也不是不迴來,半月之後就會來。”


    “可小雨會想你的。”大魚說道。


    楊洪笑了笑,他打算每隔幾天就迴來一趟,不過他沒有將這主意說出。他打算將這當成一個驚喜。


    “大魚你要照顧好小魚,”楊洪開始嘮叨,“吃飯的時候就去你六嬸那,爺爺都打過招唿了,你們就放心去。要是還有其他什麽事就去找五叔和胖頭叔,他們都會幫忙的。如果七嬸又來欺負你們,你們先記著,別去和她吵,等我迴來再收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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