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閑聊一會後,張四極親自端著茶盤進來。


    五隻杯子擺在客人麵前,作為主人的張四極一一給他們倒了茶水。


    “曹公子怎麽會來武當山?”張四極問道,他們這沒有玩樂的東西和地方,一般像曹東傑這樣的簪纓子弟是無事絕不會來的;來了,就一定有事。


    既然對方都如此開門見山,曹東傑也直言道:“我想問問武當山七長老現在身在何處?”


    張四極不由得挺直了腰板,神情變得凝重。


    “是七師叔又在外麵惹禍了?”張四極對此習以為常,幹脆先站起鞠躬道歉。


    “別,誤會了。”曹東傑沒辦法繼續坐著,便趕緊起身攔下他,“我們不是來問罪的,七長老也沒有得罪任何人。”


    “那是?”張四極顯得更疑惑,這武當山可沒有其他的東西能夠再吸引他們的。


    “就是單純問問,沒別的什麽意思。”曹東傑想含糊過去,畢竟總不能當著人家的麵直接說自己要抓住他門派的長老吧?


    張四極微微側了下腦袋,總覺“黃鼠狼”關心“雞”的溫飽,一定是沒安好心。


    ——看來要和掌門、長老們提前知會一聲,說不定朝廷在密謀些什麽。


    兩人各懷心思地坐下,這些人中同時清楚兩邊情況的就隻有張玄機一人。


    但他沒有傾向任何一方的打算,也就默不作聲。


    飲茶片刻,桌上幾人心中都有些坐不住了,他們又不是真來品茶的,這茶水的滋味,他們後麵是一點也沒嚐出來。


    “張玄機,迴府?”柳念珺起身道。


    “不準迴,就住這。”趙白璐突然拉住張玄機的衣袖道。


    “迴,還是不迴?”柳念珺的語氣聽不出情緒,臉上的表情也無異常。可根據前世的經驗,這一題是一道送命題。


    果然趙白璐也望向張玄機,等著他迴答。


    ——這多餘的勝負欲。


    “咳咳,這個武當山也好,曹相府也罷,都‘素’住的地方。“他嘴瓢了,“天單數住武當山,天雙數住曹相府,這樣如何?”


    趙白璐不怎麽滿意,柳念珺更是嘲諷道:“你以為你是皇帝不成,還這般雨露均沾?”


    柳念珺起身離開,曹東傑則立馬跟了上去。


    ——莫名其妙的女人。


    張玄機不禁搖搖頭,之前的問題乍一看以為她對自己有好感,可實際上完全不是。在前世,像柳念珺這樣的人也不少,她們對於人並無多大好感,可是卻很享受搶走別人東西的感覺。


    尤其是趙白璐和柳念珺互相不對付,她逗弄她的興趣和樂趣顯然會更大些。


    張四極去送客人,屋裏就留下趙白璐和張玄機兩人。


    “我明日就要迴皇宮,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張玄機避開趙白璐直勾勾的視線,揣著明白裝糊塗道:“自然是有的,祝你新年快樂,萬事如意,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趙白璐的眼神一下就變得幽怨起來,好在這時張四極迴來了。


    “你真要留在武當山?”張四極問道。


    “留吧。”張玄機也想再逛逛這兒,看看能不能再多找些關於穿越者前輩的線索。


    張四極盯著張玄機.....


    “怎麽還要收費嗎?”張玄機道。


    “你是五公主的朋友,倒也不用。”張四極走到門口,“我讓師弟去整理間屋子。”


    “勞煩了。”張玄機也同樣起身,準備在附近逛逛。


    到了深夜,張玄機孤身從野林裏出來。原本身後還跟著趙白璐的,但她現在是處於被關禁閉的時期,也不能隨便亂跑,就被武當山的長老們給抓了迴去。


    其實這樣也好,自己起碼能獲得清閑。


    次日。


    張玄機很早就起來,他一直很不明白一件事。為什麽武當山這樣的地方竟然會有一口鍾來報時?


    那鍾聲音格外洪亮,睜眼時能隱約瞧見無上的房梁都在晃動。


    不,是感覺整座山都在晃。


    張玄機睡的房門被推開,瞧這無禮的動作不用腦子想,就能知道來者是趙白璐。


    “我要迴皇宮了。”她是來告別的。


    張玄機瞧了她一眼,好笑道:“又不是生離死別,你隻是迴你家而已,不至於這副模樣。”


    “至於。”趙白璐道,“你不清楚皇宮的規矩,那裏防守格外森嚴,甚至比這天下最厲害的監牢還要過分。這次迴皇宮......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麵了。”


    張玄機笑著,試圖緩和氣氛:“這天下還有你趙白璐不敢闖的路?”


    本以為趙白璐會再自稱“本公主”,然後說著大話,但這次她沒有。


    “張玄機......”趙白璐很罕見地叫起了全名。


    “嗯?”


    “你知道我和小曹曹的事了吧?”


    張玄機眨了眨眼睛,最終承認道:“我是知道了,但曹東傑他似乎並沒有結婚之意,且他現在正在為推掉這婚禮而謀劃著。這次他們來武當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趙白璐搖頭:“這事沒那麽簡單的,帝王金口玉言,這事都傳下去了滿朝皆知,哪有那麽容易被推翻。”


    她變得悲觀,實在是她在秦帝身邊那麽多年,真的沒見過有一道政令頒布下去後有被更改的。


    “我走了。”趙白璐不纏著胡張玄機,這次真的幹脆利落地離開。


    張玄機手抬起想要挽留,但最終還是一言未發。


    “......”


    清晨的睡意徹底消失,張玄機穿好衣裳出門,見到張四極拎著兩壇酒在雪中等著。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遇見剛離開的趙白璐。


    “喝酒?”張四極提了提手中的酒。


    “這大早上的?”張玄機不解,現在這時候喝酒,一點也不合適,況且按照武當山的風氣,這酗酒可不是什麽好習慣,說不定還要受什麽懲罰。


    張四極不迴答,拎著酒就往某處趕去,張玄機也隻得跟上。


    他們穿越野林子,來到一處隱秘的山洞,山洞口外還蓋著和密道差不多的草藤蓋子。


    “武當山奇奇怪怪的地方還真不少。”張玄機吐槽道,這個好端端的山到處都是洞和窟窿。


    “這裏是我們的秘密基地。”張四極還沒喝酒就說起迴憶,“以前我練供練累了,就會逃到這裏,後來她就來了。”


    張玄機感覺到氣氛變得微妙起來,就主動拔了酒壇上的塞子,畢竟兩個大男人這樣幹說話的話有些......奇怪。


    “喝酒。”


    也沒帶酒杯,四下也無人,不需要那麽文縐縐的一杯一杯喝。


    張四極“咕咚、咕咚”地灌了幾大口後,突然放下酒壇劇烈地咳嗽。


    “喝不慣?”張玄機道。


    “不是喝不慣,這是我第一次喝。”


    “哇哦。”張玄機詫異,當真不知道該怎麽說,這就好像在雞窩裏遇見了鳳凰一樣。


    “真是第一次喝?”張玄機確認道。


    “武當山規矩雖然沒那麽嚴苛,但我一直覺得‘酒’不是什麽好東西。”


    “怎麽不是好東西,有苦惱的人不都喜歡借酒消愁嗎?”張玄機道。


    “隻有心中沒有勇氣的人才會想要借‘酒’逃避問題。”張四極道,“而等酒醒來之後,問題依舊存在。”


    “我——”張玄機正想說話,但張四極截口,讓自己繼續說下去,“可我發現原來是之前的我想錯了,他們不是胡逃避問題才飲酒,而是發現自己沒有能力解決問題,才飲酒逃避現實......”


    兩人沉默了一會,張四極又繼續喝酒、咳嗽、喝酒、咳嗽這般循環。


    到了這時候,張玄機也早已明白張四極為何會變成這副模樣。


    “你是因為趙白璐的婚約?”張玄機道。


    “明知故問。”張四極麵色泛紅,似乎有些醉了,說話的語氣也好像換了個人。


    張玄機聳聳肩,也陪起他喝酒,約幹喝了半壇之後,他開始說道:“這事本來我也不知該不該說,但現在想來,大家的目標都是一致的,就是說了也無妨。曹東傑正在準備反抗秦帝賜下的婚約。”


    張四極搖搖頭,無動於衷,他與趙白璐一樣,對秦帝的命令堅定不移,不認為靠一個丞相的孩子就能力挽狂瀾。


    “沒那麽簡單。”張四極歎了口氣,除非這兩人中的一個人死了......


    突然之間,酒壯慫人心,惡從膽邊生,張四極幽幽盯著前方。


    張玄機感知也算敏銳,一下子也瞧出他的想法:“你該不會打算殺了曹東傑吧?”


    張四極自己手中的酒壇沒了酒,就搶過張玄機手中的酒壇,繼續灌著,好像要壯自己的膽一般。


    “萬萬不可。”張玄機勸道,“不管你有沒有機會和實力刺殺曹東傑,最好都別那麽做。在這天子腳下,當朝左丞相的孩子被刺殺了,這風波可不是一般大,萬一被抓到的話,說不定連痛快得死都會是一件奢侈的事。再說那時,你人都死了,趙白璐雖然不會嫁給曹東傑,但後麵還有‘趙錢孫李’東傑呢?那時候你都成為了孤魂野鬼,還怎麽去攔?”


    張四極有些動搖,可喝了酒的腦子顯然沒平時轉得那麽快。


    “再者,你也不能那麽自私,也得為武當山上下考慮考慮。你要是殺了曹東傑,武當山就能在事件之外嗎?不可能的,那時武當山也會受牽連。”


    說了好些理由,張四極被說服了。可與之消失的也是希望,他又變得苦悶起來。


    “酒沒了?”


    張四極晃了晃酒壇子,似是徹底醉了。他將酒壇塞給張玄機,道:“打酒來。”


    張玄機搖了搖頭,拿起酒壇子來到樹下厚厚的積雪上,將白淨的部分從瓶口塞入。


    “第一次喝酒就喝成這樣,這酒品令人堪憂。”張玄機捂著酒壇晃,借助裏麵殘餘的一點酒水加速融化白雪,然後再交給張四極喝。


    “這酒的味道怎麽這麽怪?”


    “你都是第一次喝酒,酒就是這個味道的,不要覺得奇怪。”


    張四極一下就信了,將摻了酒的雪水倒入口中。


    真酒入喉後會感覺辛辣和熾熱,但這雪水的味道自然完全相反。他越是喝,越是清醒。


    到最後,他還打起了飽嗝,之後一頭靠在樹上睡了過去。


    “哎呦,”張玄機歎了口氣,這大早上剛起來就又睡了迴去,要是給武當山的長老或掌門瞧見,一頓‘愛的教育’是少不了.


    “同樣都是‘大師兄’,也不看看我有多辛苦,橫跨一國之地,到這異國他鄉的......”


    樹邊上的人也不會有迴應,張玄機也就住了口,趁著這安靜的時間他覺得自己也該靜下心來好好考慮下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


    首先趙白璐和曹東傑兩個當事人都不願意聯姻,張四極也不願意,柳念珺則是無所謂的態度,至於自己......


    捫心自問,這個答案很難給出答案。


    半晌之後。


    張玄機猛地捏緊拳頭,敲在另一隻手的掌心上:我沒有私心,我就是想要出手幫他們,沒有別的意思,沒有......


    張玄機抓了一把雪按在自己臉上,意圖讓自己清醒。


    而這時,張四極也漸漸醒了過來,他本身有內力;之前在飲酒前就刻意封住內力的流動,免得它們破壞了喝酒的興致。


    但隨著張四極的意思醉迷,這部分內力又重新轉動起來,它們自然而然地逼退了酒意。


    “嘶~”張四極揉著頭,倒是不疼,卻難受得緊,感覺頭重腳輕,似乎站起來後自己不是飄起來,就是頭朝地的摔倒。


    隨著酒意的褪去,那時候的記憶也都漸漸浮了出來。他說過什麽什麽話,有都是用什麽語氣、表情說的,一切都曆曆在目,令人難以忘記。


    張四極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很大聲,中氣不是很足的人都咳不出這個聲音來。


    “這酒真是壞東西。”張四極道。


    但張玄機就不怎麽這麽想,他玩笑道:“這酒是不是好東西不知道,可它能讓人說出自己心中的話,這事倒是不算假。”


    張玄機挑挑眉,問道:“現在把你心裏的一切都說出來,有沒有感覺暢快許多,就像......就像便秘時吃了瀉藥一樣的愜意、舒服......”


    這比喻雖然比較粗糙,但這裏麵做人的道理可沒有弄虛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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