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之城,城大,卻人少,除了迫於生活的窮苦人家外,但凡有點能力的都遠離這塊是非之地再安居。


    張玄機三人那鎮子裏出來後,一路上就沒有遇見過其他的行人,也見不到普通百姓居住的茅頂屋。


    哢哢~


    雪下得很快,在前幾日雪子的鋪墊下,小幾個時辰的功夫就白了大地,靴子踩在上麵發出不小的聲音。


    “都提氣墊腳走,”張玄機指著遠處一座座參差有序的軍帳,“不要被人發現。”


    三人踮起後腳掌,躡手躡腳地接近軍帳。


    近百座軍帳圍著國界城郭的唯一出口,要想出去,就必須穿越過層層包圍的軍帳。


    張玄機在遠處偵查,但半晌之後卻忍不住嘀咕道:“這邊境的巡防果然比普通城,甚至比漢京都要森嚴。若單就一個人......也許好走,可我們有三個,怕是不容易過去。”


    他皺眉,在這冰天雪地裏,從長計議也不像話,畢竟不是所有的問題花了時間後都能得到答案的。


    趙白璐探頭瞧了瞧,輕鬆道:“隨便抓三個士兵過來,再換上他們的衣服不就行了嗎?”


    “說的輕巧,這士兵能那麽隨便擅離職守出......出來......”話說到一半,竟真有三個士兵拉著一輛滿載著蘿卜、綠葉菜的馬車迴來。


    ——這正是困了有人送枕頭。


    張玄機三人潛伏靠近,從背後偷襲,手刀擊後頸,倒也不用注意穴位,隻要保證足夠的痛,人都會痛暈過去。


    三人脫下他們的戎裝,鎧甲外的藤皮冷冰冰的,穿上之後,既不如自己原本的皮襖保暖,也不及原本的舒服,且還一股“男子漢”的異味......


    “這衣服是在泔水裏泡過嗎?怎麽這麽臭?”


    趙白璐捏著鼻子,一臉的嫌棄;另一邊的柳念珺也皺著眉,看得出她也很是厭惡。


    “兩位大小姐,麻煩你們快一點,這車在軍帳門前停這麽長的時間容易惹人懷疑。”張玄機催道。


    趙白璐和柳念珺屏氣換好戎裝後,唿吸的頻率明顯減少了,甚至連話都不願意說了......倒是給張玄機帶來短時間的寧靜。


    “先把這三位士兵給藏起來。”張玄機並沒有取他們性命,這也就給自己增加了額外的麻煩。


    稍一會後,張玄機拍拍手,將肩上的雪都給抖落,牽著裝滿菜的馬車朝軍帳方向走去,趙白璐和柳念珺則在左右兩側推著。


    “站住!”


    張玄機他們被駐守的士兵攔下,按照劇本,他們這時候應該詢問三人的身份......


    但實際上並沒有,他們攔下張玄機三人後,僅是瞧了她們一眼便喊來更多的士兵將他們團團圍住。


    “舉起手來!”


    張玄機望著數十對著自己的矛頭,心中忍不住罵娘——其他小說裏的主角用同樣辦法,守衛都像豬一樣蠢,怎麽到了自己這兒,軍營隨便一個士兵都有這麽高的警惕性和敏銳感?


    ——是因為穿越者前輩已經過來“軍訓”一番過的緣故嗎?


    “柳念珺,你的攝心術有沒有把握控製局麵?”張玄機望著越來越多的士兵朝這兒跑來,猶豫著要不要抽劍幹一場硬仗。


    “你在胡想什麽?”柳念珺道,“這兒不下百名士兵,遠處還有弓弩手瞄準著我們,攝心術根本無能為力......反倒是你,有沒有把握這百來個士兵?”


    “你在胡說些什麽。”張玄機迴敬了一句,若是內力在時,尚有一線機會,可現在身中三神封,內力全無,根本不會是百人軍士兵的對手。


    “張玄機,我們現在是不是要大開殺戒?”趙白璐問道,她手探入車廂上的菜堆中,隨時準備抽劍。


    “我們......”張玄機沉吟了一會,權衡利弊,現在若真的動手殺人了,那麽就是不死不休的僵局,最後必須倒下一方;


    可若束手就擒,在期間再尋逃脫的機會,就算最終逃不掉,也隻是被送迴漢京......結果似乎不迴比前者更糟糕。


    於是,他道:“我們是好人,我們沒有惡意,都是自己人,不要動手。”


    趙白璐這時候也隻好停下動作,不再打算出手。


    士兵們取來繩索,將他們三人捆得結實,其中一個士兵跑去主營帳,通知駐守在這的衛將軍。


    “衛將軍,大營內發現三名假扮我軍士兵意圖混入的人,現已被擒拿,在外聽候發落。”


    衛將軍擺弄著地形沙盤,聽到這消息後,隻是眉頭一皺,隨後道:“人送到霍將軍哪兒,讓他審問,等出結果後再將情報送我賬內。”


    “是。”


    士兵退出營帳,將衛將軍的命令轉述出去。


    張玄機就見自己被押到一地方後,又調頭去了另一軍帳。


    ——這新的軍帳沒前一座的氣派,看起來這裏麵的人官職要更小些。


    張玄機這時還有閑心關心想其他的東西。


    “霍將軍,這是......”


    士兵又將情況通報了一遍,隨後,軍帳內的霍將軍就招招手,讓張玄機他們進去。


    “進去都老實點!”


    押送的士兵推搡三人,趙白璐便狠狠瞪了他一眼,要是放在平時,他此刻已經人頭落地。


    進了軍帳後,張玄機往前方一瞧,雖然燭火昏暗,但坐在紅漆案前的人可不是霍衛光嗎?


    霍衛光同樣抬頭,但因三人都帶著柳念珺製作的足以以假亂真的薄皮麵具,他並沒能一眼認出張玄機來。


    “看著本將作甚?”霍衛光起身,來到張玄機麵前,嗬斥道,“你們現在說出自己的目的,免受皮肉之苦。”


    張玄機瞧了瞧四周,壓低聲音道:“是我。”


    霍衛光皺起眉頭,他是覺得這聲音很熟悉,好像在哪聽過,就是一時間想不起來。


    “是我啊,”張玄機將臉湊過去,抬了抬下巴道,“這有薄皮麵具,你掀開就行了。”


    霍衛光伸手,在下巴的地方確實找到了一線不平整。可真準備掀開時,他目光一縮,認出了張玄機。


    張玄機現在是通緝犯,給軍營中的其他士兵瞧見恐是不妥,就收迴手,對軍帳內的其他人道:“你們都先下去,沒我的吩咐誰也不準進來。”


    “這......”押送的士兵們有些猶豫,他們擔心這張玄機三人會突然行刺霍衛光。


    “做什麽?”霍衛光沉下臉,“本將就離開軍中才一段時間,你們都忘了軍令如山?!”


    “是。“


    士兵們被嚇得一哆嗦,隨後魚貫離開,不敢再有所延誤。


    等軍帳內僅剩下他們時,霍衛光才掀開張玄機的薄皮麵具......有一說一,他不可能僅因為聲音就草率決定相信這個陌生人就是張玄機。


    “真的是你?”


    霍衛光對張玄機出現在邊境,是在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他和秦朝公主“私奔”之後,整個漢朝都在搜查他們,他們的去處不過,迴秦朝也是再正常不過。


    “那旁邊的......”霍衛光在張玄機左右兩邊的姑娘臉上來迴瞧了瞧,最終落在眼睛特別有神的柳念珺身上,道,“這位應該就是秦朝的公主?看來也是戴了麵具。”


    “你是什麽狗眼!”在旁邊的趙白璐爆發,她喊道,“你哪隻眼睛看出她比我像公主了?你說出來,本公主砍了她!”


    霍衛光轉過頭,對趙白璐歉意一抱拳,隻是在底下卻又忍不住偷偷瞧柳念珺幾眼,那雙眼睛實在是明亮——比自己前小半生遇到的所有人的眼睛都要特別,都要攝人心魄,就好像將天上的星星化成了她的眼睛。


    而張玄機見霍衛光呆愣住,便扭頭對柳念珺道:“他是我在漢京交的朋友,霍衛光,是個和我一樣的好人。你不需要對他使用攝心術。”


    柳念珺白了他一眼,道:“第一,我沒有用攝心術。第二,你是敗類,他是漢朝神將,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你自己始終得記得自己是個敗類。”


    “......”張玄機抿抿嘴,有些無奈。


    “沒眼力的笨蛋,快給本公主鬆綁!”趙白璐在一邊嚷嚷道。


    霍衛光這時才迴過神來,依依不舍地將視線移到趙白璐身上:“公主,末將不能確認你的身份,需要揭開你的麵具。”


    “大膽狂徒!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敢提這麽無力的要求?”趙白璐不滿道。


    可她眼軲轆一轉,瞧著張玄機道:“你先將他給解開束縛,讓他幫我揭麵罩,這樣總行了吧?”


    霍衛光點頭,他自身也不喜歡和這樣蠻橫的秦朝公主搭上關係,既然有別的辦法,那自然是好的。


    他將張玄機解開,張玄機掀開趙白璐臉上的麵具後,發現她紅彤彤的,便掃趣道:“你臉上的紅是凍的,熏的,還是給悶了?”


    趙白璐沒迴答,隻是臉上的紅......顏色更深了些。


    霍衛光這時又來到柳念珺的身邊,正準備揭開她的麵具時,她後退半步,避開他的手:“我不喜歡,也不希望任何男人碰我。”


    他指著張玄機,問道:“那需要他幫忙嗎?”


    柳念珺語氣冷硬道:“我說了,是所有男人。”


    在一旁的張玄機聽到後,立刻反駁道:“一碼歸一碼,我還不是男人,還是一個‘男孩’......”


    說著,張玄機臉上還飛來兩片紅霞。


    “哼!”柳念珺重哼一聲,“在我眼裏,你連人都算不上!”


    ——聽著柳念珺這麽罵張玄機,不知怎麽的,霍衛光心裏突然踏實了許多。


    而張玄機這一路上來一直被柳念珺這麽罵著,以前都是安慰自己“好男不跟女鬥”,能忍就忍,但現在在至親朋友麵前......他也是要麵子的!


    “嘿,你這女人!”張玄機擼起袖子,“今天我還非撕下你的麵具不可!”


    張玄機用胳膊困住柳念珺的腦袋,讓她無法逃避,隨後就伸出“罪惡”的手向柳念珺的腦袋......


    柳念珺靠自身蠻力掙脫不得,攝心術在熟悉的人、在有防備的情況下很難快速得逞,這一時間,她還真沒有其他辦法來抵抗張玄機......隻能任由他胡來。


    “張玄機,你這個無恥敗類!人渣!”


    “反彈。”張玄機幼稚道。


    “張玄機,夠了!”霍衛光突然嗬斥道,將張玄機嚇了一跳。


    ——這一跳除了因為聲音突然外,更是被霍衛光的反常表現給嚇住......在自己的印象中,霍衛光可不是愛管陌生人閑事的人。


    “人家姑娘都說不願意了,你這麽做,與流氓何異?”霍衛光稍微緩和下語氣道,但他言語中的意思依舊堅決。


    張玄機悻悻收迴手,鬆開柳念珺:“這次就饒過你,下次......不準再有下次。”


    “哼!敗類!”柳念珺若非顧及著霍衛光這個外人在場,估計就要吐口水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這麽做了。


    “姑娘,我替張玄機向你道歉,他沒有惡意的。”霍衛光走過去,“我給你鬆綁。”


    柳念珺再避開霍衛光的手,皺眉道:“不必,天下烏鴉和豬一般黑,你既是‘張東西’的朋友,你也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柳念珺在軍帳內瞧了瞧,指著霍衛光腰間的劍道:“你把劍抽出來,釘在地上,我自己解繩索。”


    “好。”霍衛光答應地幹脆,動作更是迅速。


    繩子被割斷,恢複自由的柳念珺瞪了一眼張玄機,隨後道:“既然你們認識,現在是不是可以放我們走了?”


    說起正事,張玄機也收斂了嬉皮笑臉的態度,同樣望向霍衛光。


    “這......”霍衛光瞧見軍帳入口的帳幔被風吹起後露出的漆黑,笑道,“趕路也不急於一時,況且現在天色已晚,你們若行動就得帶著火把,而火把一亮,容易被敵軍發現。”


    “什麽敵軍?”趙白璐不滿道。


    “是秦軍,是秦軍。”霍衛光再次向趙白璐抱拳低首致歉。


    “哼!要不是看在你是張玄機朋友的份上,本公主一定饒不了你!”


    霍衛光笑笑,不置評論。


    “留一宿也是好的。”張玄機也有自己的思量,除了霍衛光說的現實情況外,他還有私心,之前離開漢京離得匆忙,都沒有與霍衛光好好說說漢京的事......遊錢的事......


    他對上柳念珺的眸子,道:“我要留下來,若你非要走不可,我可以托霍衛光將你送出國界。”


    柳念珺最能看透人心,她突然發現此時的張玄機眼中浮現了一直來自己從未見過的哀傷神色,他似乎有什麽難過的事情。


    “錢都在你那,你若將錢都給我,我就離開;不然,別想甩掉我自己過逍遙日子。”


    張玄機抬了抬嘴角,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那我就當你願意留下了。”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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