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名迴報的斥候!


    “楁索沃平原?”汗王頓感不妙。


    “是科隆真!”布袍的人突然大喊,語氣開始急促起來,“兩日前,科隆真……親自率領風原鐵騎,急襲賀蘭部在沃姆河畔的軍帳,大蒙騎兵大敗,沃姆河被風原鐵騎擊穿,科隆真正率著騎軍向賀蘭部的大寨進軍!”


    大蒙騎兵敗了?


    周圍的人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巴,大蒙騎兵可是草原七大騎軍之一,竟在一天內輸掉了賀蘭部在沃姆河的防線。


    “科隆真帶了多少騎兵?”可戈一把上前將半跪的人扯了起來。


    “我不知道,斥候見到布蘭戈德的騎軍出現在沃姆河北岸的時候就已經派了一批人匯報,後來風原鐵騎越過沃姆河後又派了一批斥候,我就是第二批迴來見您的斥候之一。本來應該能更早向您匯報的,但我們既定的路線是返迴阿勒斯蘭本寨,幸好我在伊姆鄂草原遇上了鐵遊騎,他們告訴我,您正在馬戈河遊獵。”布袍的人稍稍緩了一口氣,又繼續說道:“最先遇到風原鐵騎的斥候說,他們沒有攜帶換乘的青馬,也沒有隨軍的牧群,襲擊得非常突然,沃姆河畔的大蒙騎兵根本來不及反應。而且……”


    布袍的人猶豫了一下。


    “而且什麽?”可戈大喝一聲,“說清楚!”


    “是!”布袍的人站得筆直,“而且,根據第一線斥候的迴應,風原鐵騎似乎穿戴新的鐵衣,大蒙騎兵的箭矢射不穿他們的胸口,所有落馬的風原鐵騎都是被射穿了麵甲,幾乎沒有一個騎兵因胸部中箭而死。”


    “新的鐵衣?”汗王眉頭一皺,而後瞳孔一縮,似乎想到了什麽。


    他猛地攤開軍報,目光盯住了五個字——大虞燕北侯。


    “是中洲人的甲衣,科隆真竟然與中洲人達成了這樣的協議!”汗王捏緊了羊皮卷的一側,怒不可遏地將其摔在地上。


    眾人一驚,近侍們半出鞘的彎刀不自覺地縮了迴去。


    “汗王。”可戈低聲喚道。


    汗王偏頭看向這位將軍,胸腔起伏一陣後陷入了沉思之中。


    大帳一下子安靜了許多,所有人都站在原地,等待著施壓者親自打破平靜。


    “不要再拖了,傳我令,所有人即刻啟程返迴北庭,輜重貴物一概拋棄,違令者,斬!”汗王目光如炬,聲如雷鳴。


    這一刻,可戈感覺汗王像是變了一個人,像是獅子在怒吼,蟄伏的雄心重新被獅子納入胸腔。


    “是!”近侍們蜂擁著從帳門湧出,寬敞的帳門竟變得狹窄起來。


    可戈看向汗王的眼睛,緩緩半跪在地上,“汗王!您若是心有不忍,那便將科隆真和蒙尼爾的頭顱交給弟弟來砍!”


    汗王搖搖頭,拍了拍可戈的肩膀,沉默不語。


    可戈站起身,隨著汗王走出了大帳。


    天空陰沉如水,馬戈河的南岸亂作一團,到處都是馬蹄聲。


    可戈凝望前方的背影,不由地有些恍惚。


    這一天,北陸的老人們仿佛迴到了二十八年前,那時有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扛著一把大刀,向火海殘墟角落裏的少年伸出了手,少年才十八歲,卻義無反顧地跟隨著那個青年,去實現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在二十八年前,一群年輕人站上了北庭宮的大廳,為首的人將刀鋒指向他自己的父親。


    二十八年後,他們之中剩下的人終於決定在這一天把刀伸向彼此,沉寂已久的大地再次暴露在烈日之下。


    星曆1571年,北陸年邁的英雄們在不甘和野心中,向草原的中心邁出了第一步。由此,北庭之殤,正式拉開序幕。


    ……


    六月三十,陰天。


    北陸,楁索沃平原。


    原野上空陰雲密布,穹頂被一片灰白覆蓋,隱隱有微光刺破濃雲,在浩瀚的蒼穹上穿引出一幅鐵灰色的畫。漆黑濃雲與灰白光影交疊,仿佛是蠻族武神的鐵手隨意揮灑,戰爭的陰影占據了整片天空。


    禿鷲在長空中盤旋,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聲。


    浩蕩的騎軍在原野上不斷迫近,蒼黃雲煙在天邊展開,北方的天際線上是一線青影,像是一柄開刃的青黑鐵劍,將大地與天空斬成兩段。


    青色烈馬鐵蹄向南,騎軍從騰起的塵煙中切出,布蘭戈德部的鷹身族徽出現在了楁索沃平原。


    馬蹄聲驟起,宛如陰天驚雷。


    蒼青色的鐵旗逆風飄展,馬背上的武士們上下顛簸,刺破陰雲的光在旗尖閃爍,騎軍的鐵旗此刻竟宛如一片蒼海裏翻湧的青鱗,在雲端之下閃耀著鐵青色的光。


    光影覆映上旗麵,儼然刻畫著一幅青色雄鷹展翅圖,蒼鷹之黑瞳正遙望南方。


    “傳令!前軍速行!中軍引弓緩行其後!左右翼軍沿兩側繞行!”風原鐵騎的前軍陣首,居中的武士高聲喝令。


    “是!”並排而立的統領們領命向左右散開。


    軍令後,騎軍如怒潮般湧動起來,左右兩翼有騎隊兜出,執軍旗的騎卒化作兩道青灰色的箭頭切入原野,身後蒼煙如龍。


    當第一麵黑瞳蒼鷹旗立於沃姆河南岸之時,束縛青馬鐵蹄的鎖鏈已被斬開,對於厄魯塔亞的雄鷹而言,楁索沃的天空再無桎梏。


    青麵大旗下,魁梧的蠻族武士策馬在中軍陣首,身前黃煙滾滾,騎軍翻湧向前,身後青馬如潮,軍旗林立四方。他的身側有兩名騎兵跟隨,皆落後半個馬身,兩騎都已摘下麵盔,臉上皆帶著一分傲氣、一分稚嫩,還有七八分濃得吹不散的笑意。


    為首的蠻族武士沉默地望向遠方。


    科隆真·布蘭戈德,布蘭戈德部的主君,厄魯塔亞的雄鷹,北陸最有權勢的人之一。他的麵龐肅然如鐵,雙目細長淩厲,可眼神裏卻倒映著藏不住的蕭索。


    “父親,那裏就是賀蘭部的大寨了!”右側的武士策馬靠了上來,手指著遠方的大片陰影,語氣裏滿是興奮之意,“兒子年少時經常來這裏,每一次在這片土地上縱馬,身邊都會有賀蘭部那些陰魂不散的人盯著,現在好了,他們真的成陰魂了!”


    科隆真微微偏頭,默默地掃了大兒子一眼,後者臉上的神情被他盡收眼底。


    就在前兩日,他們的騎軍風原鐵騎在沃姆河畔擊穿了大蒙騎兵在南北兩岸的防線,隨後沿河岸東西掃蕩,逐殺了賀蘭部潰逃的騎兵及其附庸。


    此戰的傷亡還未統計,但單以結果來看,簡直就是前所未有的大勝,僅僅開戰第二天,風原鐵騎便將主將的本帳安在了敵軍的地界內。


    這一戰,必定會名留青史!


    科隆真本想告訴自己的兒子不要輕敵,可轉念又想到,麵對如此大勝,就連他自己聽到這則軍訊時也是遏製不住內心的狂喜。


    於是,他便將想說的話壓在了嘴裏。


    “賀蘭部那群家夥從來就沒把我們放在眼裏過,嗬!沒想到他們的大蒙騎兵竟如此不堪,也就隻能在遊獵時耀武揚威罷了!”左側的武士接上了話,嘴角也掛著笑意。


    “永遠不要輕敵!”科隆真冷冷地掃了兩個兒子一眼,還是忍不住說出了這句話,“我們在沃姆河上僅僅隻是擊潰了沃姆河帳的大蒙騎兵,雖然這已經是賀蘭部的精銳,但還有他們兩帳騎軍完好無損。此時此刻,他們正在本部營寨的箭樓上等著我們,我們還有一場仗要打!現在還遠不是勝利的時候!”


    “父親說的是。”武士們收斂起笑意。


    節奏不同的馬蹄聲傳來,有騎兵正朝此處逼近。


    “主君!大統領已下令對賀蘭部發起衝鋒。”騎兵快馬隨行身側,朗聲道。這個武士的聲音科隆真認得,是一位風原鐵騎資曆頗深的百騎長。


    “好!”科隆真翻手戴上麵盔,身側的兩位武士也是如此,“烈夫謅對中軍是什麽指示?”


    “中軍引弓緩行,不得離遠前軍!”傳令的百騎長說。


    “父親,我去傳令!”右側的武士率先開口。


    “父親,我也去!”左側的武士不甘落後。


    “不必了!這是我們在楁索沃的最後一戰。”科隆真揚起馬鞭,策馬而動,目光下透著森然寒光,“我親自去傳令!”


    這一刻,他如雄鷹俯獵向青潮般的騎軍,傳令的百騎長望著主君的背影,馬鞭繞臂,在馬背上恭敬長拜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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