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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後,玄奘辭別法明長老遺體,辭別金山寺眾僧,把那母親的血書和小時候的嬰兒衣衫緊緊收藏於胸中,踏上了去江州城尋母之路。


    卻說玄奘心急火燎來到江州,就繞著江州府衙的圍牆手敲木魚緩行,一邊口叫‘抄化’。抄化,就是化緣之意。如此三日,府衙的官吏趕了他好幾次,可他過一會又會迴來。江州地有兩大寺廟,一曰焦山寺一曰金山寺,人民多信佛禮佛,府衙的官吏也不例外,見這年輕和尚繞街化緣,趕之不去,於是隻要玄奘不到府衙大門口叫‘抄化’,他們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不再去趕他。


    到第五日,玄奘於府衙後門誦經念‘抄化’,就看見那朱紅後門吱呀一聲,一個丫鬟打開了後門,衝玄奘叫道:“你這和尚,這幾天都在後門叫抄化,害得我家夫人午休也不寧,喂,你是哪裏來的臭和尚?”


    玄奘說道:“小僧從金山寺來,乃是法明長老的弟子玄奘。”


    一聽說是金山寺法明長老的弟子,又見這和尚堂堂儀表氣度不凡,頗有幾分眼熟的親切,那丫鬟的臉色就變得和善,金山寺法明長老在江州地界大名鼎鼎,他預測吉兇禍福、驅鬼去怪、廣施善德治病救人,江州人民都恭稱法明長老為活佛。


    那丫鬟微笑說道:“原來你是法明長老的弟子,喏,這是我家夫人給你的幾兩銀子,你別在這附近叫‘抄化’了罷。”


    玄奘接過銀子謝過丫鬟,說道:“女施主,我肚中饑餓,從早上到現在都還沒有吃飯,可否乞一碗齋飯吃。”


    那丫鬟說道:“我家主人這幾日忙於公務並不在家,我家夫人向來敬佛禮佛,你既然是法明長老的弟子,那就隨我進來吧。”


    玄奘跟隨丫鬟進去,那丫鬟就將齋飯與玄奘吃,說道:“小師父,你在這裏吃飯,我去稟告一聲我家夫人。”


    說話間,就聽見外麵玉佩叮當腳步聲款款,原來是夫人聽到了丫鬟領和尚進來的動靜,於花園賞花的她就過來看看。


    玄奘看那夫人,穿金戴銀,貌美如花,隻是那眉宇間有淡淡的憂鬱之氣。而那夫人看見玄奘,心中卻是巨震,隻因為玄奘的眉眼口鼻身形像極了一個人。


    那夫人定定神,款款向前,丫鬟連忙上來攙扶,夫人就坐,輕聲細語的說道:“敢問小師父來自哪裏?”


    玄奘斷定這美貌夫人就是自己的母親,母親滿堂嬌的美名,誇的就是她天生麗質無人能及。


    玄奘見了母親不敢就坐,站立著恭恭敬敬的迴答:“迴夫人,我自幼出家在金山寺,拜法明長老為師。”一說到師父,一想起麵前的夫人是自己的母親,他就心潮激蕩,那眼圈就紅了。


    美貌夫人眉頭一皺,對丫鬟說道:“小月,我突然想吃一點水果,你去前街,撿那新鮮的各種水果給我買點迴來嚐鮮。”輕輕一言,這美貌夫人支開丫鬟,緩緩說道:“小師父,為何你一說起法明活佛就眼圈紅了?”


    玄奘說道:“因為我師父法明長老在七天前圓寂了。”


    那夫人吃驚,啊了一聲,說道:“小師父,金山寺法明長老佛法高深莫測,他竟然圓寂了?”


    “是的!”玄奘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那夫人輕言安慰幾句,問道:“敢問小師父俗家姓名,父母也是江州人氏嗎?”


    玄奘流淚說道:“我本姓陳,母親為我取名陳禕,我父親名叫陳萼,字光蕊。他於十八年前被賊人謀殺於洪江渡口,我母親也被那賊人所強,占有了她為妻。”


    那美貌夫人花容失色,啊的一聲驚唿,簌簌站起來,顫聲說道:“你母親叫什麽名字?”


    玄奘含淚答道:“我母親叫殷溫嬌,乃當朝天子的丞相之女,她年輕時候美貌冠絕長安城,所以又別名滿堂嬌。”


    那美貌夫人淚如珍珠撲撲而落,說道:“小師父,我就是殷溫嬌,滿堂嬌正是我年輕時候的別名。隻是,小師父可有什麽憑據?”


    玄奘撲的跪下,淚如泉湧,他哽咽著叫一聲:“娘——”抖著雙手從懷裏拿出血書和嬰兒衣物。


    殷溫嬌取過一看,衣物是真,正是她拋兒子於江中的時候給兒子穿的衣服,然後她再看血書,這一看,胸口重重一痛,這血書,是她的字體,卻並不是當年她寫的血書內容。


    有人學了她的筆跡,寫了一封假冒的血書,把當年的那樁血案和根源都寫了出來。這封血書,雖是假血書,但是說的血案事情,卻是真的。


    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殷溫嬌想起分娩時候做的那個夢,夢中有一個老人自稱南極仙翁,言說奉觀世音菩薩法旨特送此子於她,叮囑她要好好保護此子:這孩子今後非比尋常,將來必然名滿天下,前程不可限量——又說丈夫陳光蕊被劉賊打死推於江中後,已得龍王所救,日後必然夫妻相會子母團圓,時候一到,此子必能報仇雪恨,謀殺陳光蕊的劉賊會被拿住,最終千刀萬剮而死。


    殷溫嬌時不時記起這個夢境,然而夢境終究是夢境,她畢竟是不信的成分多相信的成分少。既然救苦救難神通廣大的觀世音菩薩知道這個公案,她為何在劉賊打死陳光蕊的時候並沒有慈悲為懷?卻單是讓南極仙翁來送子報仇?


    而今天,拋於江中的孩子長大成人後突然來了,這封被完全篡改了內容的血書,證明了那夢境的可信。一切事情都在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以不可逆轉的趨勢在推進。


    殷溫嬌知道大限已到!


    她心中如刀劍在絞殺,身體一晃,站立不穩,玄奘連忙站起來扶住母親。


    “小師父,你脫下鞋子給我看看。”殷溫嬌淚眼看出來,一片朦朧,好在她神智始終清明。


    玄奘脫下鞋襪,殷溫嬌強撐著察看,果然看見玄奘的左腳少了一根腳趾頭。這少掉的腳趾頭,是她棄子於江中的時候狠心斬下來的,就是為了萬一孩子於江水中得以生還,日後好有個相會的見證。


    “我兒,你果然是我的苦命孩子陳禕。”殷溫嬌抱住玄奘,哀哀悲戚。


    玄奘為母親擦幹眼淚:“母親別哭,孩兒已經長大,自幼法明長老就教我修道煉體,誦經打坐,孩兒雖然法力淺薄,力氣卻大,師父也因為我的強壯有力而為我取法名玄奘,普通的幾個壯漢都不是孩兒的對手,隻要母親給我利刃一把,我暗伏在房內,使個障眼法,侯那劉賊公幹迴家不備,孩兒手刃此賊,為父報仇,為母雪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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