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裏趕路是一件辛苦的事。


    幹燥的塵土隨著腳步揚起,帶起一路煙塵。


    好在沒有風,不會讓這煙塵飛的太高。


    烈日下走來幾個黑影,也都熱的不輕。


    為首的那人是個和尚。


    粗糙的僧衣半敞著,太陽光下的軀體沒有曬黑,反而略顯白皙,胸間薄肌開闊,腹部壘塊,線條流暢。


    汗水從頭上一道道滑落,在下巴處凝聚。


    他抹了抹下巴,眼看日頭要到最毒的時候,終於宣布要休息。


    “徒弟們,去前方樹蔭下歇歇腳,吃點兒東西再走。”


    “走幾步路,不是刮風就是下雨,現在又嫌太陽大,不想傳經就早說,何必拉著我們受罪。”


    朱悟能扛著釘耙冷笑嘲諷,盡管他自己也是一身大汗,滿身油光,嘴上仍不饒人。


    孫悟空也早就扯了身上衣服,隻在腰間圍了條短衣。


    唯獨悟淨大夏天依舊穿得嚴嚴實實,渾身冒冷氣。


    對於徒弟的嘲諷,三藏全當聽不見,徑直走向山腳下那棵大樹,他仿佛隻是通知一聲,另外三人一馬則認命般的跟著。


    臨近綠茵,蟬鳴聲此起彼伏。


    喧鬧無比。


    林蔭裏有幾塊不怎麽規則的石頭,看起來挺光滑,大約是經常有路上來坐,磨損的。


    師徒幾人各自坐下,悟淨假模假樣地在擔子裏翻了翻,才像是剛發現一樣的叫道:“師父,沒有幹糧了,要不我去山裏看看有沒有野果?”


    夏季萬物瘋長,山裏是不缺吃食的。


    野菜野果,都能入腹。


    三藏抬眼看了看他的絡腮胡和銅鈴般的大眼,淡淡一笑:“去吧,快些迴來。”


    悟能拿鼻孔哼了一聲,悟空沒說話。


    悟淨得了允許,連忙撿起個包袱皮,急匆匆往小山裏走。


    隨著他離去,悟空敏銳地發現,蟬鳴聲似乎輕了一些。


    不過這東西向來是有一陣沒一陣的,悟空也沒太留意。


    因為戴上那該死的箍之後,他的身體不再寒暑不侵,會像普通人和動物那樣,對冷熱有感。


    雖然以他的耐力,不會對這點燥熱難以忍耐,但總歸毛發貼在皮膚上,一條一條的,很難受。


    斜眼瞥了瞥那頭豬,悟空心裏好受多了。


    朱悟能身上更是難堪,渾身冒油光。


    三藏盤坐在石頭上閉著眼,嘴裏念念有詞,像是在念什麽經。


    微風拂過樹葉,樹蔭微微搖動。


    一切顯得那麽的平靜。


    這座小山裏也陷入了詭異的平靜。


    一個雙眼泛紅的絡腮胡男人正趴在枯木上瘋狂撕咬,時不時還會在旁邊的臭水潭裏猛喝上幾口。


    看他的樣子,倒像是在吃龍肝鳳髓,喝瓊漿玉液。


    大約是他喝的多了,潭水裏慢慢浮現出兩個腦袋,幽幽地看著水邊上男人。


    “好可憐,下來陪我們吧……”


    兩個臉色蒼白的腦袋沒有說話,卻有聲音從水潭中響起,邀請被饜住的悟淨。


    受到外力影響,悟淨頓時醒了過來,呸呸幾口吐掉嘴裏的木屑,暗罵死和尚做法害他。


    “下來陪我吧……”


    臭水潭中又升起一個腦袋,三張慘白的臉浮在水麵,披頭散發,還帶著幾根綠藻。


    “你是什麽臭魚爛蝦?知不知道我師父是誰?我兩個師兄的名號你聽過嗎?”


    悟淨感覺這裏有古怪,當即就狂了起來。


    嘴裏木屑都來不及吐幹淨,一連串汙言穢語就罵了過去。


    能給和尚惹事,他太高興了!


    眼看水潭上的人頭越來越多,悟淨不敢罵了,連滾帶爬就跑。


    他本來是想趁出來找吃的,啃些野味血食解饞。


    但沒想到吃的全是爛木頭。


    想來前幾次也是如此了,難怪他肚子不舒服,拉不出來東西。


    該死的和尚!


    枉他一路鞍前馬後的伺候,連口血食都不給吃!


    悟淨心裏罵著,雙腿狂奔。


    但不知為什麽越跑越覺得腳下冰涼。


    低頭一看,他腳下全是臭水。


    那口臭水潭,追來了!


    眼見這妖怪甩不到和尚頭上,悟淨瞬間發狠。


    雙眼紅光大勝,滿身冒著鬼氣,伸手取出半月鏟,迴頭大吼一聲,無聲的音波摧枯拉朽般碾碎草木,不斷蔓延而來的臭水為之一滯。


    “來來來!灑家陪你!”


    悟淨怒目環睜,宛如羅刹惡鬼一般,迴身朝臭水潭上的腦袋衝去。


    等三藏帶著兩個徒弟趕來時,悟淨踩著無數慘白的頭顱,正和一個水妖大戰。


    “阿彌陀佛,悟淨有降魔之心,實在難得,悟空,你……”


    “師父莫怪,俺老孫在那淮河水底壓的久了,見不得水,一遇水就頭暈胸悶,讓沙師弟曆練曆練也好。”


    悟空不等師父說完,直接笑嘻嘻地開口拒絕。


    三藏轉眼看向悟能,後者把釘耙一豎,靠著釘耙就打起唿嚕。


    一秒入睡。


    “唉,我佛慈悲!”


    輕輕一歎,蟬鳴四起,震耳欲聾。


    臭水潭裏的水妖瞬間崩解!


    悟空悟能心裏一驚,同時望向這個年輕的和尚。


    殺紅了眼的悟淨卻不管那麽多,發覺四周還有活物,掄鏟就衝了過來。


    生物的本能讓他避開了豬猴,直劈三藏。


    卻忽然覺得頭上像被澆了滾油一般,透過頭蓋骨滲進腦漿,痛不欲生。


    一時間雙腿失力,撲通跪倒,捂著腦袋無聲嘶吼。


    痛!


    好痛!


    三藏看著痛苦的徒弟,不免又是一聲歎息,周遭蟬鳴再起喧鬧之意。


    西靈洲的高山上,如來麵東盤坐。


    掌中一條短短的紋路裏彌漫著金色印記。


    這紋路彎曲不定,忽左忽右,總歸是向前的。


    然而此時卻開始有了縮短之意。


    “迦葉,去請觀音前來。”


    如來凝視著掌中紋路,開口吩咐。


    身後隨即閃出一名弟子,應聲離去。


    觀音菩薩此刻不在五洲天地,亦不在天宮,而是在混沌中臨時佛界裏參與彌勒佛和歡喜佛的官司。


    這事她不想去也得去。


    好在她化身眾多,迦葉請不到本尊,找了個廟宇還是把她化身請來了。


    “不知佛祖相招,有何吩咐?”


    觀音合掌行禮,輕聲詢問。


    雲燁在天宮中亦隨之側目。


    佛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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